我隻是無事可做罷了。
給我自由，也是浪費。
就象我有生之年的每一天一樣浪費。
可聶隱娘就不一樣了，她本來是那麼天真可愛，既美貌，又聰明，她應該有不一樣的人生。
可惜我沒法做出任何表情，隻能對聶隱娘輕輕眨了眨眼。
她立刻就明白了。
雖然我跟她沒有跟埃八那樣深的默契，還是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然後她又笑了。
我也輕鬆下來，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妙手空空兒呢？
聶隱娘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她微笑著道，我就是妙手空空兒，妙手空空兒就是我，塵七，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個圈套。
她拉了拉手上的絲帶，接著道，因為我們的師傅要在今晚三更時分，也就是三十年前她全家被仇人滅門的時刻，殺死她仇人的兒子。
她抬頭看了看王嫂，又道，師傅，我了解您所懷揣的仇恨，也已經為此做了許多事情，但今夜一切都應該了結了，不是嗎？
師傅？
王嫂真的是師傅嗎？
為什麼我總覺得她身上有些與師傅不同的地方？
也許是我太不了解師傅了。
我甚至完全沒感覺到她心中所懷的仇恨。
我毫不懷疑她對我說的所有話。
劍俠。修煉。緣分。正義。
所有。
我的一生，竟然是全無意義地在一個謊言裏團團轉。
真好笑。
王嫂，不，師傅的手又開始微微顫抖。
她在想什麼呢？
聶隱娘依然平靜地注視著她，眼神中包含著無限複雜的內容。
不知道過了多久，師傅的手忽然一鬆，我便砰一聲落到了地上，身上的塵土立刻撲騰飛揚起來。
我大聲打了個噴嚏，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揉了揉眼睛。
揉眼睛？
我忽然發現自己能動了。
我趕忙跳了起來，也顧不上拍打身上的塵土，就朝聶隱娘跑了過去。
聶隱娘卻忽然大叫了一聲我的名字。
我條件反射般茫然地站住了，還沒回過神來，便隻覺眼前一花，然後一股強勁的風聲便將我推dao在地。
師傅出手了。
趁著我朝聶隱娘跑去的一瞬間。
聶隱娘先推開了我。
然後才拔出匕首刺向師傅。
她還是贏了。
匕首深深刺進了師傅的心口。
師傅的身體僵著在半空，片刻之後，聶隱娘鬆開了手，她才直直地倒了下去。
然後我才看到，師傅手中的匕首也插進了她的心口。
巨大的痛楚在我胸中擴展開來，仿佛也被插了一刀似的，冰涼的痛楚。
聶隱娘凝視著師傅的屍體，微微笑了笑，然後鬆開了握著絲帶的手，輕聲道，劉仆射，事已至此，讓一切就此了結了吧。
劉昌裔踉蹌了幾步才站穩，撫著青腫的脖子對聶隱娘道，多謝聶姑娘，聶姑娘還有什麼事情交待？劉某一定謹尊照辦。
他的語氣非常平靜，仿佛剛才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聶隱娘也穩穩地站著，仿佛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她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有兩件事鬥膽有勞仆射。
劉昌裔正色道，聶姑娘請說。
聶隱娘看了我一眼，道，請您妥善安置塵七，足以安度餘生即可。
劉昌裔躬身道，請聶姑娘放心。
聶隱娘又道，然後請您暫時回避，我有些話要對塵七說。
劉昌裔點點頭，立刻退了出去。
我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
慚愧和悲傷卻讓我深深低下頭去，簡直不敢再看聶隱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