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啞然相對。
“我是個粗人,本來隻想跟他談談,可在他門外站了半天,實在不知道有啥好談的!談個屁啊!說破了大天,又能頂個俅用呢?!我知道你已經看不起我了,我知道!我能覺出來,你已經覺得他是個好人、善人、可憐人,我是個廢物、壞人、忘恩負義的王八蛋——我就是!可我也是個男人!我不會明裏一套、暗裏一套,用手段來捉弄人!老子不會說話,可老子有把子力氣,老子耍心眼耍不過你,老子可以剁了你!剁了你……”
我還是說不出什麼話來。
這叫什麼事啊……
小二哥卻抬起了頭,眼睛裏發著光,一步步朝我走來,口裏喃喃地道:“你現在害怕了嗎?為什麼不說話?我都是為了你啊……你看我為了你都做了什麼啊!跟我走吧,我們遠走高飛,我會對你好的,我為了你什麼都肯做,是不是?人都殺過了,還有什麼不能做的?好不好……”
我冷冷地道:“不好。”
他卻好像沒聽見似的,依然一步步逼近著,喃喃地說著胡話,一隻手卻悄悄伸向了背後。
我歎了口氣,假裝低下頭,還垂下了眼簾,直到他來到身邊,從背後抽出了什麼,高高舉起,然後問道:“好不好?”
我才閃電般出手,奪過了他手裏的斧頭,淡淡地道:“不好。”
他吃了一驚,瞪大了眼睛看著我,顫聲道:“你,你,你……”
我早就注意到了凶器不在現場。
隻是沒想到居然還在他身上。
而且終於相信了師父的話,無論是什麼人,隻要殺了第一個人,就會殺第二個,第三個……直到他自己也被殺了為止。
為止。
是的,一切該有個了結了。
我殺了小二哥。
他說的有道理,我也沒什麼話要說,隻想剁了他。
的確,真的要殺一個人的時候,誰都不會再想廢什麼話。
這是我第一次動手殺一個毫無功夫且手無寸鐵的人,但毫無愧疚。
這種人有時候比武功高強且手持倚天屠龍的人還要可怕的多——或者說,一個人可怕與否,跟武功和武器都沒有關係。
那麼江湖與人世,到底哪一個更可怕呢?
沒時間想了,天已經蒙蒙亮起。
我從掌櫃的箱子裏翻了件幹淨衣服換上,再從小二哥身上翻出那幾張殘破的銀票,揣進懷裏。
然後一把火燒了飯館。
然後在曙光中再次上路——誰說江湖路才是不歸路?更崎嶇的是人間道。
前路茫茫。
我也很茫然。
不過還是應該感謝江湖,如若不然,現在揣著銀票走在路上的就會是小二哥而不是我了。
忽然有點心灰意冷。
不,不行,這點挫折就受不了了?沒準他們也是殺手同盟安排來打擊我的呢?——如果真的是,那才真讓人毛骨悚然……算了,不管是不是,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多想何益?如果不是有人安排,那我自問做得問心無愧;如果是有人安排,則我也絕對不為所動:人之初,性本善,但如無意外,後來總有些變成壞蛋,這算不得什麼,更嚇不倒我。
話雖如此說,腦子裏還是一鍋粥,以至於不知不覺中居然已經到了縣城,倒嚇了自己一跳,這才清醒過來。
縣城不大,人也不多,亦不怎麼熱鬧——基本上乏善可陳。
但我終於有了點事情可做——到錢莊兌出點銀子來,找個客棧歇下,買些衣服換上,買匹馬寄在棧裏養著,吃飯,沐浴,換好衣服。
又不知道該幹什麼好了。
不過這裏離原先的小飯館不遠,來往的路人肯定會帶來飯館失火的消息,也許有些常常往來的客人還見過我——雖然錢莊、客棧、衣鋪、馬市的人們都一副隻見銀子不見人的樣子,心裏未必就不存疑。
想到這裏,我決定還是走為上計。
可剛推開房門,立刻又改變了主意。
因為我看見了一個人。
李承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