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收住了手,淡淡道:“放心,我不會殺她,隻不過想給她一個教訓。”
是嗎?我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故作無知少年狀,心裏卻在盤算:看來是要將我當作一顆籌碼,身為六大高手,她們當然清楚殺手同盟在我身上投入的本錢,況且殺了我也不能保全她們自己的性命,賠本買賣做來何用?但我察覺不到不悔的埋伏還情有可原,藍先生不會也毫不知情吧?他又是什麼意思?……但眼下暫且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我冷哼了一聲道:“還是殺了痛快,不然還真不知是誰要吃個教訓。”
不悔一怔,差點又要發作,程淺如卻心平氣和地道:“聶姑娘,淺如就算當年有什麼不是,也與姑娘無幹,而自與姑娘晤麵,淺如自問一直以禮相待,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不悔也借機放下了劍,還轉過臉去假裝對我不屑一顧。
我卻已拿準了她們不會殺我,全不理會,索性道:“有禮不等於有理——夫人應當明白我在說什麼;大家是同行,本來幹的就是殺人的勾當,講不得那麼多禮數,但江湖也有江湖的道理,楊舉人確實於夫人有恩,最終也因夫人而家破人亡,我可說錯了麼?”
程淺如一邊聽著,一邊緩緩走到不悔身邊,拉著她到桌邊坐下——姿態竟忽然溫柔得有如慈母,自己也在旁邊坐下,待我說完,方自不慌不忙地道:“聶姑娘既知當年人已亡散,可想當年事也已渺茫,坊間傳說如何可信?……還請姑娘也寬坐,容淺如一一道來。”
我大咧咧坐下,卻盯著她道:“怎麼?忽然又不要條件就肯講給我聽了?”
程淺如未及開口,不悔便搶著道:“現在你已在我們手上,談條件也不用跟你談。”
我也冷冷道:“那又何必浪費口舌編些故事給我聽?至少先把我逮回去關好,才算是踏踏實實在你們手上了啊?”
不悔差點就要跳起來,卻被程淺如按住了道:“聶姑娘,實不相瞞,我姐妹若不是在居處已無法容身,又怎會貿然來訪?如今不僅要借姑娘自保,還要借姑娘處暫住幾日,雖然不敢奢望姑娘真會大力相助,但也不願姑娘對淺如有所誤解,所以請姑娘耐心聽完,或可理解淺如的一片苦心,不再加以苛責。”
我真是徹底服了她,原來打得是此等主意,可已經火燒眉毛了,還能如此有理有據地侃侃而談,實在不是一般的……無以名之,勉強先用彪悍來形容一下吧,但再橫眉冷對似乎也不大合適了,索性聽聽她要說些什麼——於是將語氣放平道:“好,你說。”
程淺如抬起眼簾,似凝視著我,又似根本目無所見,呆了片刻,眼中便閃出了汪汪淚水——我幾乎又想跳起來打人,這一招師父也教過,居然還拿來蒙騙我,但看看不悔又忍住了,程淺如到底會不會武功我看不出來,不悔卻絕對可以輕而易舉地製住我,而且看來脾氣不好,萬一惹火了她不會有什麼好結果,隻好忍住了氣,聽她說幽幽道:“聶姑娘一定以為淺如這副麵具是當年火災後才戴上的,其實……是不相瞞,淺如天生殘疾,麵目扭曲,所以自小便戴著麵具,從前家道豐足,父母疼愛,令身邊陪伴的奶娘、丫鬟、家丁均戴上麵具,故淺如無所查覺,隻以為好玩,不料少年時家中突遭變故,父母亡故,家產四散,方知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淺如更被狠心的奶娘賣至勾欄,因麵具之故,到處為人矚目,一年之間居然紅了起來,但恩客雖多,卻隻有探奇之心,並無相愛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