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落葉如刀。
李清遠現下已經疲憊不堪,雙腳如灌鐵鉛,仿佛下一秒就要不支倒地,握槍的右手已經麻木顫抖,臂上一條長長的紅痕,深可見骨,血流不止,鮮血連接著右手與銀槍,槍尖滴著血水,“呼……”李清遠呼了一口氣,想要平複連自己也能清晰聽見的心跳聲,卻依舊砰砰不已。左手隨手扯下染血的披風,原本雪白的戰甲,此時亦是黑紅一片,看起來更顯沉重。李清遠左手回握住銀槍末端,右手滑上,雙手緊了緊,銀槍一擺,將槍頭指向前方,布滿血絲的雙眼掃了一掃周圍,便將視線定格前方,不敢有一絲放鬆走神。眼前站著持劍的三人,皆是黑衣蒙麵,四周卻已是遍地屍體,有昔日李清遠的同袍,也有黑衣眾,兩旁的田間泥地混著一汪血水,更顯渾濁。
沈欣玥抱著哭啼不已的幼子站在李清遠身後簌簌發抖,回頭看了看逃亡及此的路,此地是通往楓溪鎮的阡陌,她隨李清遠以及護送的官軍一路被魂樓的人追殺,從官道殺到此處,隻剩下李清遠和她,以及懷中尚未取名卻已喪父的孩子。
這位府帥夫人臉上布滿淚痕,自出生便被認定資質出眾,本該隨著父親在水雲宗修行成為風雲人物的她,卻從小不願走上修仙求道的路,更不願打打殺殺,修為到得出塵境五重便不願再習,她性格執拗,父親無奈作罷。八年前跟父親出宗遊玩,緣運中認識陸遠山,不聽父親勸告,毅然嫁到了邊陲當了這個府帥夫人,本願能遠離是非江湖,前幾日剛產幼子,隻願安安穩穩地相夫教子度過一生,卻不料不爭亦會遭橫禍,丈夫身死不說,連帶著全府官軍全城百姓無人生還,除了他們三人。思緒及此,抱著孩子的雙手卻也更緊了緊。
此刻李清遠這位沙場老將卻心存一絲僥幸,眼前黑衣眾隻剩三人,從將軍府拚殺突圍護送夫人到了此地,若能將眼前三人解決,便能帶著陸帥的遺孀幼子去找陸帥的嶽父以期報仇了。想到這裏,眼神也變得堅定狠辣起來,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雙手握緊銀槍,槍尖一挑,便要殺將過去……
可剛踏出兩步,卻生生停了下來,因為前方三人的背後又出現了一個人。
那人身著黑袍,頭戴一鬥笠,鬥笠上的紗巾遮蔽了那人的容貌,握劍斜立。憑空出現一人本就詭異,何況此人帶來的威勢卻非同一般,定定地站在那,周圍的塵土無風自飛!此人怎麼出現的,李清遠沒看清,可是這勢威他倒是看得仔細,“塵風步……”此人至少是控神境!李清遠眯了眯眼,當無意間掃到那人手中的劍時,李清遠卻瞪大了眼睛臉露驚恐之色,未待將驚亂平複散去,隻轉頭對身後猶自發呆的婦人叫了一聲:夫人快逃~~~
沈欣玥卻也對著他驚叫了一聲:將軍小心!
回首,驚鴻!
李清遠還未來得及擺槍招架,腹部已中一劍,許是那人存了耍玩的念頭,也有李清遠多年沙場搏殺的經驗,反應及時,腹部收縮閃躲,傷口並不深,可也驚出一身冷汗,未待那人再出劍,李清遠右腳腳尖用力一踏,向後竄退十步開外,恰好落在了沈欣玥的身側,李清遠已是鬥大汗珠如雨下。方才李清遠回頭大叫,再回首,中劍,隻是一瞬間,那人卻越過了前麵的三個黑衣殺手,輕飄飄地出了一劍,然後站定,隻此一瞬,便已經判定,李清遠三人已是十死無生。
沈欣玥咬了咬牙,心裏已有一份赴死的決然,她知道自己抱著孩子絕對是跑不遠的,她要賭,賭一招。雙手將懷裏的幼子遞給李清遠,李清遠不敢不接,伸出左手接過,右手依舊持槍,環著左臂抱著那小家夥,木然疑惑地看著沈欣玥,“夫人您這是?”他知道這位夫人隻是出塵境,比他還要少一等的境界,在他看來,把孩子給他,他也跑不遠,那三個殺手先不提,可那個突然出現的人,當他看到那人劍格上的黑字時已然知道,他們三人今日恐怕要和陸帥團聚了。無論什麼生物都是這樣,即使是必死之境,本能上都會反抗,命還是要拚的,也許會出現奇跡呢?
沈欣玥也不答,腦海中此時出現了父親的容貌,依舊是那般嚴肅的一張臉,一頭銀發卻更襯出他的威嚴,無論是身份還是境界,都曾經讓她崇拜卻也讓她敬而遠之。隨即腦海中又出現另一個人,她的丈夫,陸遠山,還是對她那般憨憨地笑著,卻也讓她醒覺,斯人已去。沈欣玥抬頭看了看被殘陽染血的天,早已哭幹的淚水,此刻,卻已決堤……
那三個黑衣殺手正要拔劍上前,卻被前麵那人右手示意止住。
片刻後,婦人還帶淚痕的雙眸似噴出火般地死盯著前方的四人,後麵那三個卻止不住咽了口唾沫。沈欣玥隨即閉上了雙眼,雙手在腹前環了個圓,少頃,這婦人身上竟響起了劈裏啪啦有如雷電摩擦的聲音,紫色的衣袍不斷膨脹,原本肌膚如雪的她,卻漸漸變成了一個渾身鮮紅的血人,臉上手上的血管清晰可見,呈深紅色,仿佛全身充血,極其駭人。別說前麵的四個黑衣人,就連己方的李清遠也看不懂她在做什麼。
“這是什麼秘術?”黑衣殺手三人中的一個忍不住說了一聲,為首那人卻沒有說話,可也沒有出手阻止沈欣玥的意思,笑話,你一個出塵境的弱者使用再強的秘術也翻不了天,他隻是好奇罷了。可當下一刻沈欣玥睜開血紅的眼睛衝向他們的時候,他卻是第一個選擇躲閃的人,因為衝向他們的,就仿佛是一顆火紅的隕石,灼燒著一切,並且,速度極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