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聲轟雷,大雨傾盆而下,外麵整個世界被雨水淹沒。猛烈的雨簾,就像他的世界、他的眼淚和他的悲傷,那麼劇烈。劇烈得疼痛著,蔓延在他整個身軀、整個靈魂乃至他每一個細胞。淚水從眼角處滑落一直流淌滴落在枕頭上,一股又一股不停湧出,他任由眼淚打濕臉龐,喉嚨口發不出哭聲。一個廢人,鍾皓天自嘲得掛起難看的笑容。母親過世,他連哭聲都無法發出,他想再叫一聲媽。
小時候,父親因為生意失敗抑鬱寡歡選擇了自殺。那時是靠堅強的母親支撐起了整個破碎的家,不但讓他上了大學還去國外留學。雖然平時對他嚴厲,可是他明白母親對他的良苦用心。現在母親走了,他還剩下什麼?健康的體魄已經被奪去,唯一的親人也不在了。雷聲轟鳴,一聲聲打在鍾皓天胸口。他想放聲大哭、他想叫一聲媽、他想對母親說很多話,但是他再也做不到了,什麼都做不到。眼淚已經幹涸,空蕩蕩的眸中盡是荒蕪沒有生機,為什麼要活著?!
鍾皓天突然不明白為什麼他要動手術活下去,如果他幹脆死去或許母親不會去世;如果不是他曾經混亂的私生活導致婚姻失敗,那麼母親也不會操心,積勞成疾,他到底為什麼活著呢?醫生說,他的情緒不能太激動;醫生還囑咐他手術後需要化療控製癌細胞,鍾皓天微笑起來,他決定放棄化療,一個沒有活下去理由的人何必麻煩別人。他朦朧聽見身邊有醫生說著什麼,他已經沒有親人了,像一具被拋在荒郊野外的無名屍首躺在這兒。眼皮慢慢下沉,是醫生見他情緒不穩打了鎮定劑,鍾皓天由衷希望他這樣過去便可以了,對這塵世他已經沒有任何留戀。
“爸爸、爸爸——”
耳朵裏,傳來空蕩的聲音忽遠忽近,太陽穴有點疼痛,喉嚨的傷口已經麻木。吞咽口水,刺痛感提醒他,他仍舊有知覺,微微睜開雙眼見到身邊有個孩子躺在他的懷中——是安安,他的兒子。
這孩子,怎麼會在這兒?鍾皓天勉強撐著沉重的睡意,懷裏的孩子拚命往他懷裏鑽,小小的身體貼著他的胸口叫著他這個父親。誰把他帶來的?這孩子有先天地中海貧血不能感冒生病,所以從生病以來他就沒見過安安。母親去世的消息對他打擊過大,他一時居然忘了還有安安,他母親生前也極為疼愛這孫子。
安安,爸爸在這兒。鍾皓天用額頭觸碰孩子的發絲,用盡力氣抬起仍舊掛點滴的手撫摸孩子的臉龐。感受到父親的觸碰,安安開始啜泣用手臂抱著鍾皓天。他怕極了,以為父親不會再醒來。阿姨伯伯們都說爸爸生病了,他不信,見到父親蒼白的臉龐他有限的認知裏才發現原本陪著他唱歌、講故事的爸爸那麼憔悴。
鍾皓天見安安死死抱住他,眼角開始濕潤。他從小喪父,深知一個孩子沒父親的痛苦。那時,他還有母親。現在安安呢?孩子那麼小,已經失去了奶奶,和楊真真離異後唯一的支撐就是他這個父親,可是他居然放棄生存的意誌。他走了,孩子怎麼辦?想到安安,他自責自己的不負責,他必須活下去、必須讓自己站起來,為了這孩子。
藥物,讓他嘴巴幹得冒煙卻因為喉嚨還未痊愈而無法進水。護士總是隔著一段時間來替他擦拭幹裂的唇瓣,鍾皓天看著孩子被親戚帶離病房的背影,想起孩子的哭聲,他撥動嘴唇發出無聲而堅定的要求:請醫生務必讓他盡快出院。
無論多痛苦;無論多悲傷,安安讓他重燃起生的決心,他要親自舉辦母親的葬禮、好好整理亂麻的生活頭緒,讓孩子不再寄養在他人家中,不再無助得獨自哭泣,這是他這個做父親的責任,他要撐起這個家就像當年他的母親那樣。
可是生活,總是這樣——當你認為是最絕望的時候,它依舊可以讓你掉落更深的穀底。
一個設計師,失去他的嗓子的時候;不能和客戶溝通的時候,他就不再有資格做一位設計師。看著皓天房產置業的牌子被人卸下的那刻,他的心居然那麼平靜。這是最好的結果了,他還能要求什麼呢?去指責上天的不公,還是埋怨那些翻臉不認人的合作夥伴?無法完成的Case,用破財來結束已經是一種仁慈,他也沒有再有氣力去憐憫自己。
這是他應得的報應,看他笑話的人說的一點沒錯,如果不是過去他的自私、他的舉棋不定傷害了難麼多無辜的人,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下場,隻是為什麼這種報應會落在母親和安安的身上,而他隻是僅僅成為一個殘疾人而已?
他可以坦然麵對這樣的下場,可是安安怎麼辦?生活依然要繼續,他需要養活孩子。沒有了收入,僅靠他過去那點微薄的積蓄勉強支撐著。想了想,存著僥幸心理在網上放了自己的訊息,雖然希望渺茫他依舊希望有人可以雇他,就算做個打雜的也不錯。鍾皓天抱著懷裏沉睡的孩子,他的化療期已過應該沒有問題的,親吻孩子的臉頰,祈禱老天看在孩子麵上能給他們父子一口飯吃。
他沒想到,幾天後他就收到了來自上海事務所的雇傭通知——居然是Ian。這個人他認識,曾經因為Case合作而結識的生意場上的點頭之交。在他幾近絕望的時候,竟然還有人會雇傭他做設計師,還有人會相信他可以勝任,除了高興還有說不盡的感動。
離開廈門吧——他的家鄉;他充滿甜蜜和痛苦的城市,帶著安安去上海重新開始他們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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