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摸到了什麼,老人的手掌驟然一頓,他拍拍手,站起了身。麵對滿身幹瘦手臂的土黃色京觀,他似是勸導,似是安慰地說了句,隨即,老人便俯下身,抬起右手,做出了一個握手的姿勢。
“孩子,死誌最堅者,來!”
話音剛落,老人空無一物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隻蒼白的小手,那手的主人貌似年齡不大,骨節分明的瘦削手掌後,連著一支幹枯的瘦長手臂,似乎輕輕一折,就會像枯枝一樣斷掉。
可老人卻不管這些,他拉著那隻小手,緩緩後扯。
就這樣,在老人的拖拽下,他硬是從京觀之中,抽出了一具男性孩童的屍體。
說是一具,其實也不盡然,因為在那男童的懷裏,還抱著一個看不出性別的幹瘦身體,似乎是在死前遭受了慘不忍睹的蹂躪,兩個孩子的身體在經曆了屍體和黃土的擠壓後已經糜爛,他們的身體在死亡後腐爛,融化,再凝固,此刻除了兩顆腦袋,居然已經有些分不出彼此了。
看到這一幕,一直成竹在胸的老人也微微一愣,接著,他啞然失笑。
“有意思,有意思。”他含笑念叨著:“陰月陰日,以死葬死,陰陽相融。這孩子不錯。”
“恭喜師父。”
醜夫低頭作揖,他趁機偷眼看著那兩具屍體,陰狠如他,也不禁心肝一顫。
這孩子……不,這東西,隻是看著,就太邪性了。
師父真的要讓這東西……
可老人顯然不覺得這有什麼,他隻覺得給這孩子恢複肉身很有些麻煩,他再一次蹲下身,開始在這堆糜爛的肉體上左捏捏,右推推,就像在捏泥人一般,半晌之後,總算是讓老人捏出了個人樣。
老人低頭欣賞著自己的作品,滿意的點了點頭。
“還差最後一點。”
老人呢喃細語,他從袖中摸出一本線裝的小冊子,攤開托在了手裏。
“癲猿。”
他輕聲喝令。
天地間一片寂然,什麼也沒有出現,似乎也什麼都沒有發生。
隻有離著屍體最近的醜夫才能看到,就在老人一聲令下之後,那男童懷中抱著的屍體的頭顱,居然一點點融化成了一攤血肉,它順著男童屍體的口鼻灌了進去,片刻之後,那幹瘦的人臉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豐盈了起來,明眸皓齒,櫻桃紅唇,如瀑青絲從他光禿禿的頭顱上生長而出,不過一息功夫,這詭異的屍體已經換上了一張雌雄莫辨,美顏清純不可方物的臉。
老人滿意點頭,接著右手再揮。
“狂駒。”
這一次,是經脈和骨骼,醜夫眼睜睜地看著一具屍體在自己眼皮底下,長出了除了脊椎和肋骨以外的所有骨骼和血肉,此刻這具屍體愈發活靈活現起來,除了還是開膛破肚的以外,它幾乎可以稱得上半個活人了。
“病蛟。”
老人第三次喝令。
這次是脊椎和肋骨,似有天外來人,把泛著青色的骨骼塞進了這具身體,幫助他撐起了全身的血肉。
“腐凰。”
五髒六腑被濃鬱得令人作嘔的顏色包裹著再生,就像一幅惡心到了極點的山水畫,
醜夫從沒有想過,自己這一輩子還會被什麼東西惡心到,直到今天。
“濁豕。”
這次,是一團漆黑撞入,即使隔著一段距離,醜夫依舊可以感受到那股黑色中暗藏的濃烈欲望和肮髒。
黑霧散盡,男孩身上的傷口盡數消失 ,此刻的他,與活人無異。
不,還是有區別的,他遠比活人漂亮,比活人邪異,似乎是因為融合了一具女屍的緣故,醜夫能在他的身上看到青年男女所擁有的一切特征,青澀的弧度,如玉般溫潤的薄唇,如同凝脂的皮膚,還有……
這個被師父選中的孩子,此刻不是師兄卜算出的男生女相。
他,不,她……祂已然超脫了那個範疇。
“姓,你就隨為師姓寧吧。”
醜夫聽著自己的師父對著那昏迷不醒的“屍體”繼續低語。
“至於名字……看你,寧孑,寧雙雙,願意要哪個名字,你自己挑便是了。”
說著,老人伸手一抓,不知從何處扯出一件黑衣,他包裹住衣不蔽體的孩子,把他抱在臂彎之間。
“醜夫,我們走吧。”
老者和顏悅色地道。
“是,師父。”
醜夫呆若木雞。
他發誓,他剛才看到,師父臂彎間的男孩,自己未來的師弟,對自己淺淺地笑了一下。
而他,虞醜夫,這朵誘惑世間的虞美人精,從未想過,自己居然會因為誰的盈盈一笑而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