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非煙忽然睜開了眼睛，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瞪得老大，在黑夜裏顯得有些猙獰。她猛地一下坐起來，張大了嘴。
“……非煙，怎麼了？”睡在她身旁的金鈴兒被驚醒，迷糊地眯著眼睛撐著床爬起來，“你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夢非煙看了她一眼，一腳踢開被子，衣服也顧不得穿好，披著睡袍光著腳便往門外跑。
金鈴兒吃了一驚，也急忙跟著下了床，隨意地穿上鞋，抓過一件外套，一邊穿一邊往外追。
“非煙、非煙！你要去哪裏？”
夢非煙的速度異於尋常的快，她飛奔而去，薄薄的絲質睡袍如蝶翼般在身後飛揚，光潔白皙的腳踩著青石地板，輕靈如小鹿一般。
“非煙！”金鈴兒有些跟不上她的腳步，“非煙，你等等我……你去哪兒啊？”
夢非煙如風一般跑著，穿過回廊，直奔大門而去。
金鈴兒的喊聲驚動了沉睡中的人。敖仁傑、殺破狼、玲瓏和南宮羽紛紛衣衫不整地跑了出來。
“非煙怎麼了嗎？”玲瓏顯得最是焦急，一路磕磕絆絆地跑來。
金鈴兒氣喘籲籲地望著夢非煙，隻見她的身影如幻影一般，瞬間便從這裏移到那裏，消失了蹤跡。
“呀！她去了哪裏？”玲瓏驚訝地道。
“我……我也不知道。”金鈴兒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她怎麼……怎麼跑得這麼快？”
殺破狼沉默地走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歎息道：“唉……這幫派，越來越不像個幫派了。這個離開，那個死掉……如今煙兒丫頭又成了這樣……”
敖仁傑眉頭微微蹙起，過了好一會兒，才沉聲道：“也許夢非煙如今這般……倒不見得是壞事。”
“殿下此話何解？”金鈴兒皺眉疑惑道。
“我也不知道。不過……金姑娘，夢非煙此舉，定是有所緣由的。”敖仁傑道，“讓她去吧。”
待眾人都散去後，金鈴兒微微一動，身上的金陵墜飾發出“叮鈴鈴”的清脆聲響。她回頭，看見南宮羽還站在那裏，眼神猶豫地看著她。
“……南宮公子有話要對鈴兒說嗎？”金鈴兒微微一偏頭，身上的金鈴叮咚作響。
南宮羽似是猶豫不決，半晌，才走上前來，從懷裏抽出一封牛皮紙信封，猶豫著遞給了金鈴兒。
金鈴兒微微一愣，疑惑地接過那信封，拿到眼前一看——
“休書？”她驚愕地張了張嘴，抬頭去看眼前的南宮羽，“你這是……”
“這是煙兒想要的。”南宮羽對她點了點頭，“我想……也是慕雲天、狐不歸……甚至是你想要的。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了她。總好過如今這般……”
“你愛夢非煙。”金鈴兒直勾勾地盯著南宮羽的眼睛。
“是。”南宮羽也不回避，重重點頭道，“可是，我沒有資格愛她。”
金鈴兒疑惑：“資格？”
“她從小與慕雲天生活在一起，對他有著常人無法超越的依戀……這一點，我自認不如慕雲天。至於狐不歸……”南宮羽苦笑著搖頭歎息，“論及對煙兒的好和付出……我自愧不如狐不歸的十之有一。如今煙兒這般，或多或少，也有我的原因。所以……至少在這最後一刻，我應當要成全她的。”
“……我明白了。”金鈴兒點頭道，“我會將這封休書完好地轉交到非煙手裏。我也替非煙和不歸謝謝你了。”
“這倒不必。”南宮羽搖頭苦笑，“即便我不寫這封休書，結果也會是一樣的……金姑娘，隻可惜你與我一把，皆是苦情之人啊……”
金鈴兒先是一愣，隨即仰起頭來對著南宮羽粲然一笑：“南宮公子多操心了……鈴兒並不像公子這般。對鈴兒來說，歲月和時光是如此漫長，而那有心之人也是如此之多……不歸半人半狐，他的生命與非煙，才得以有交集、得以一同經曆歲月之苦。而鈴兒，注定要長久地孤寂下去，看遍這人世間的人情冷暖的……”
南宮羽仰頭望月，長長歎息：“妖有長生修行者……卻是長久孤寂者。金姑娘，或許有時候，凡人的生命短暫，卻比你我要幸福得多。”
金鈴兒自嘲地笑了笑：“南宮公子乃天界之人，豈能與這般的妖魔族類相提並論？公子自謙過度了……時候不早了，南宮公子早些回去休息吧。鈴兒……想回盤絲洞去見見師父了。”
素白的絲質睡袍，在空中淩亂飛舞，宛如一隻破碎的蝶。
她在淩亂的紫竹林中時起時落，一路磕磕絆絆。光潔的皮膚和輕薄的睡袍被枝葉劃破，留下一道道細細的血痕。
她終於停了下來，怔怔地望著眼前那紫瓦金柱的寶殿，微微喘息著。
她偏著頭咬著手指，眉頭緊蹙，仿佛在極力掙紮著、思考著什麼。過了好久好久，她才猶豫著踏出了光著的小腳，向那敞開的殿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