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而複生(1 / 2)

雪白的天空,雪白的屋頂,雪白的樹木,雪白的大地,刺眼的雪白,驚心動魄的雪白,構築成我此刻的心境——彷徨而無助,我的腦子再次呈現短暫的眩暈,我知道那是毒瘤侵犯大腦組織時的常有症狀,在最初的震驚和憤懣之後我已經能坦然接受醫生給我下的診斷——多形性膠質母細胞瘤,一種腦部惡性腫瘤,醫生沒有告訴我還能活多久,爸媽對此更是諱莫如深,而我也實在沒有勇氣追問,自從去年在聖誕節晚會上突然暈倒之後我就輟學住進了這家據說在醫治腦部腫瘤方麵非常有名的榮中醫院,進行了大大小小不下數十次的檢查和治療,從爸爸媽媽憂慮的眼神裏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所剩無幾了。

經過兩次大劑量的化療後我的胃口變得很差,間斷的惡心和劇烈的嘔吐幾乎貫穿了我的白天和黑夜,讓我原本癡肥的身體迅速纖瘦下來,心下不無自嘲地想,這下好了,我這次總算減肥成功了,不過苗條的代價卻是我紅潤的麵色從此一去不複返了,引以為傲的飄逸長發更是以觸目驚心的速度往下掉,有一回夜深時我偷偷攬鏡自照,幾乎不敢相信鏡子裏那個臉色蠟黃禿了頂的無鹽女子就是自己,這對於一向注重儀表的我來說簡直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於是被診斷出腦瘤後從未哭過的我在那個夜晚嚎啕大哭,淚水象自來水龍頭一樣噴湧不止。

可我依然勇敢,我不止一次地安慰自己,提醒自己,我活著不隻是為了自己,我的生命不獨屬於我自己,爸爸媽媽賦予我自由的呼吸,賦予我智慧的源泉,賦予我親情的力量,我的名字見證了爸爸媽媽一世相守的愛情,錢惜蘿——爸爸的姓(錢)和媽媽的姓(羅)被我完美地連在一起,我怎麼能忍心把這三個充滿憐惜和依戀的字眼從相濡以沫了二十二年的生命裏輕易地抹去呢?

但是當冬天肅殺的氣息蔓延到我心中的時候,被死亡的夢魘折磨了六十六天的我終於在絕望麵前棄械投降,自私地放棄了對生命的堅持,我不顧一切、沒心沒肺地站在了這裏,站在了醫院的頂樓上往下眺望。

我的左腳自有意識地越過護欄,在將右腳拎起的那一刻,我閉上了眼睛,在漫天飛舞的雪花裏我無比依戀地回想著爸爸媽媽慈祥的容顏、溫柔的眼神,直想得椎心刺骨,直想得頭疼欲裂,雪無聲地崩塌,我瘦弱的身體仿佛也變成了輕盈的雪,姿態曼妙地飄飛在純白色的雪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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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一了百了,最怕半死不活、半身不遂,這是我最擔心也最不需要擔心的結果,從十五樓的高處跳下,如果還能活著那不能不說是一個神話般的奇跡。

可是我朦朦朧朧地居然聞到了泥土的味道,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以及一個遙遠而略顯粗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