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祝霖低著頭,手法熟練地一位傷員的將紗布係好,隨後忙向外頭跑去。
他發絲淩亂,黑眼圈很重,許多天沒有休息好了,跑得時候重心不穩一個踉蹌。
又是一位被炮火炸傷的人,人已經昏迷,主要是臉部受傷,麵部整個黑紅,傷口還在冒血,皮肉不清,讓人觸目驚心。
賀祝霖看了一眼就有些揪心,他側開了視線,幫著一起將傷員抬到床上,在安頓好以後,便趕緊著手進行初步治療。
身邊是刺鼻的血腥味和戰火的聲響,賀祝霖感覺自己腦子有些暈乎乎的,他使勁搖了搖頭,掐了把大腿肉,努力讓自己專注下來。
小心翼翼地將碎片從那人麵頰的傷口處取下,疼痛刺激神經,床上那人悶哼一聲,他倒吸了一口氣,緩緩睜眼。
“今日麻藥不夠了,請您忍忍,我會盡量小心的,馬上就好。”
感覺到對方呼吸加重,賀祝霖也明白他的擔心,像往常一樣安慰道,誰知話音剛落,那人不知是哪來的力氣,猛地抓住了賀祝霖的手,嘴裏還不知在說些什麼。
兩手染血,緊緊交疊,手上的鮮血落到地上,綻開血色之花。
賀祝霖被他的舉動弄得有些無措,他貼心地握住了那雙手,輕輕拍了拍。
“你別怕,我們先處理一下,會沒事的。”
他看著他,溫聲笑了笑,可四目相對,賀祝霖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那人死死抓著賀祝霖的手,拚盡全力發出聲音,可最終還隻是幾聲嘶啞的空嚎,滿臉是血的麵頰上此時卻依舊能看出瞳孔明亮,正盯著眼前人看。
賀祝霖見他的反應有些奇怪,他聽不清那人在說什麼,隻能附身到他耳邊,努力辨別每一個字。
“脖子,脖,子”
脖子?
是脖子上還有其它傷口嗎?
若是傷口粘連衣衫,那就麻煩了。
想到這裏,賀祝霖忙解開他的衣領,可映入眼簾的不是什麼血色傷口,而是一個讓賀祝霖再熟悉不過的東西。
這個布袋……
是鄭啟廉?!
賀祝霖整個人怔住,心跳得極快,他呆呆地看向床上的人,瞳孔中映著滿臉鮮血,抓著衣領的手抑製不住地顫抖。
他張了張嘴想叫他的名字,可如被誰人扼住喉嚨那般,發不出一點聲響,他知道自己應該慶幸,但看到他這副樣子,心裏反倒是更多的心疼難受。
但,活著,就好。
鄭啟廉看著他,他不想讓那人擔心,試著扯了扯嘴角,可這一咧嘴反倒是撕開了傷口,疼痛猛地襲來,他沒忍住倒吸一口氣。
這動靜讓賀祝霖一下子反應過來,他忙開始處理鄭啟廉的傷口,動作極其小心。
鄭啟廉就這麼看著他,他知道自己管不住他,所以第一次他騙賀祝霖招兵名額已滿才打消了他的念頭,可就那一次,隻要戰爭不息,賀祝霖就不可能靜待著。
“衛生員!”
“前方急需衛生員!”
將鄭啟廉頭上的紗布纏好,賀祝霖朝著他溫聲說道:“有任務了。”
鄭啟廉明白他的意思,心被揪起,他顧不上傷口的疼痛,想要伸手抓住賀祝霖,可賀祝霖先一步按住了他蠢蠢欲動的手。
賀祝霖淡淡笑了笑,他看著鄭啟廉,一手撫上他的頭發,隨後,躬身,在他遠離傷口的紗布上落下一吻。
陽光灑在他的側臉,勾勒出分明的輪廓,光線一絲一縷,悄悄串起了倆人心底的暗潮洶湧。
“別,去。”
他有好多話想對他說。
聲音嘶啞,就算是鄭啟廉拚盡全力吼出來也隻是小得跟個蚊蟲嗡叫聲一般,隻能看著自己心尖上的人往硝煙處跑去。
——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一年,好的是一年後戰爭得以平息,老百姓的生活又回到了往日的太平。
鄭啟廉在戰場上受的傷過於嚴重,以至於麵部損傷過大,難以恢複。
他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接受現在的自己,克服心裏的障礙,試著以這副麵容示人,可結果卻是嚇到了不少人,無奈之下,隻好買了個青藍麵具,一出去就戴上。
賀祝霖卻沒了蹤跡,自那天與鄭啟廉分別前往戰場後就沒了音訊,戰場上犧牲的都尋回來了,沒有賀祝霖,連屍體殘骸都沒有,那隻有一種可能,鄭啟廉也明白,但他不願相信。
沒找到,不意味著一定犧牲了!
他將賀祝霖的樣子畫成了畫像,走到哪就問當地人。
“您好”
“去去去,哪來的乞丐!”
“您好,請問見過這個人嗎?”
“沒有。”
“您好,這個人看到過嗎?”
“沒。”
若是今日次次沒結果,還有明日;若是明日沒結果,還有後日。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走遍了許多地方,那日戰場的周邊小鎮乃至遠處城郊他都去過了,可依然沒有結果。
沒有結果,那就繼續。
就這樣過了三年,他戴著個麵具,兜兜轉轉,什麼活他都能幹,就這麼掙點小錢養活自己。
有一日,他來到行緣周圍的鎮子,聽說行緣鎮的桃花林又要開了,心中希望之火猛地增大,他想到了什麼,當天打定主意就前往行緣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