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仙見兩山之北的龍門崮,左攜群峰綿延似龍,右挽諸嶺略呈弓形,崮前雙溪奔流,清澈見底,半山杏花香氣襲人,遂在此結廬定居,深研仙術。她仰觀天文,吸日月之精華,究宇宙之奧妙;俯視曠野,納大地之底蘊,究人間萬物之哲理,終列仙班,自號良姑。她取兩派之精華、剔兩派之極端,創立出個良派學說,也常在這裏收徒授策,講授良知、良行、良心之說,也成為一個流派。
三個流派經常發生爭論,公伯一派認為,人生當以忠義為先,徇私苟活無異於禽獸;灌兜一派則認為,欲望為人生奮發的動力,沒有欲望,社會發展將停滯不前;良姑一派讚同忠義,又覺人生碌碌,難盡脫俗念,忠義為本,兼顧眾利,也算得良人,大有中庸之意。人稱他們為龍門三派。
三派之外,還有一門義士——觀通老人,是薑太公的嫡係傳人。當年,薑子牙封在齊國,政務繁忙之際,唯恐後代不肖,學說失傳,乃擇一賢徒,精心傳授多年的心得,代代相繼。田氏篡齊後,嫡係傳人不願為當政者效力,也在國都之東的龍門,尋一清靜洞窟修習。經常雲來霧去,人們誤以為仙。尤其是他指點風水,為人勘輿,頗為靈驗,四海之內,多有相求者。
歲月流逝,朝代更替,眼見得一個個王朝在物欲橫流中腐化衰敗,一個個新的王朝在公義大旗下興起,往返無窮。特別是近百年來,東西方列強競相侵入古州,農民義軍揭竿而起,戰火連綿不斷,隨著洋務運動、戊戌變法、庚子事變,各種學說融彙激蕩。一時間,眾多王室貴胄、鴻儒世子隱居山野,講學授徒,宿將義勇散落民間,習武保家,紛爭更甚。觀通老人深感聒噪,經常為各派詰難質疑,評論高低。
龍門三派除了開館設壇,還把本派的精華選編成書,每逢陰曆三月初三清明,就將其放於龍門崮石老坡溝一塊名為“石躺躺”的巨大石板上,等孩子們來搶。能搶到者,或擇三派中的一派師之,或將三派綜合融會,取其精華。習文者可居榜首,為官者可登高位,從軍者可為名將,練功者可蓋武林,經商者可成巨富……其他一些項目間雜其間,遇到三虹貫日,搶書的項目可提前舉行。
陰曆三月初三過清明節,每六十年才遇到一次,長虹貫日的景象更是百年一遇,按習俗,搶書這天,方圓百裏六歲以下的兒童,都要於雞鳴第二遍時趕到一個叫“大箭頭”的村落,待鳴叫第三遍時,擊鼓出發,誰能第一個趕到“石躺躺”前,把放到巨石上的書取走,這孩子長大後必成英才,有所成就。
這是關係孩子一生的大事,因此,家家戶戶提前準備。就是那些幼失父母的孤兒,也躍躍欲試。三名同學邀捷舟一起參加。捷舟知道,季述是父母掌上明珠,家境雖不富裕,但也耕種薄田二三畝,不至挨餓受寒;李遜幼年喪母,父親靠一手繅絲的手藝,東奔西走,一家未曾斷頓挨餓。自己孤苦一人,又逢兵荒,討得好時,能混個半飽,若是乞討人家斷糧,便空手而回,沿途挖幾把菜根,回到古廟中點起野草枯柴,煮來充饑。離搶天書的日子不遠了,正是需要增加營養、積蓄體力的時候,也該早點想想辦法。
這夜,他仰臥神殿一角的草堆之中,望著廟堂窗欞外的點點繁星,細細琢磨著下一步的計劃:田莊褚奶奶憐貧惜孤,對他常有照顧;章莊王爺爺膝下無子,對他也有體恤之情;喬莊申大爺夫婦已過中年,沒有子女,對他有種別樣情懷……捷舟在周圍幾十裏地以內排出六七戶人家,準備在臨近搶天書的前兩天去討要些吃食,積點體力;隻是春荒之際,家家饑寒,僅這幾戶人家已是難以為繼。他思來想去,突然雙眼一亮,想到了田鼠倉,田鼠是吃堅果和穀類的動物。秋季,萬物結籽,田鼠忙碌著四處采食,通過長長的洞道藏到地下一個精巧構築的倉庫裏,足夠冬春兩季食用。寒冬,有些窮得揭不開鍋的人家,常提把鐵鍬,踏著積雪在野地裏晝夜觀察,有經驗的,能發現洞口,挖出幾十米就能找到鼠倉,大的能有幾鬥糧食和堅果;小的也有幾十斤之多。想到這些,捷舟興奮不已,彎月西斜才沉沉睡去,夢中他仿佛看到成堆的粟米穀粒堆在自己腳下,稚氣的雙頰浮起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