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曰:“可以意得者,物之性也。可以言傳者,物之情也。可以象求者,物之形也。可以數取者,物之體也。用也者,妙萬物為言者也,可以意得,而不可以言傳。”

曰:“不可以言傳,則子惡得而知之乎?”

曰:“吾所以得而知之者,固不能言傳,非獨吾不能傳之以言,聖人亦不能傳之以言也。”

曰:“聖人既不能傳之以言,則六經非言也耶?”

曰:“時然後言,何言之有?”

樵者讚曰:“天地之道備於人,萬物之道備於身,眾妙之道備於神,天下之能事畢矣,又何思何慮!吾而今而後,知事心踐形之為大。不及子之門,則幾至於殆矣。”

乃析薪烹魚而食之飫,而論《易》。

漁者與樵者遊於伊水之上。漁者歎曰:“熙熙乎萬物之多,而未始有雜吾知遊乎天地之間,萬物皆可以無心而致之矣。非子則孰與歸焉?”

樵者曰:“敢問無心致天地萬物之方?”

漁者曰:“無心者,無意之謂也。無意之意,不我物也。不我物,然後定能物物。”

曰:“何謂我,何謂物?”

曰:‘以我徇物,則我亦物也;以物徇我,則物亦我也。我物皆致,意由是明。天地亦萬物也,何天地之有焉?萬物亦天地也,何萬物之有焉?萬物亦我也,何萬物之有焉?我亦萬物也,何我之有焉?何物不我?何我不物?如是則可以宰天地,可以司鬼神。而況於人乎?況於物乎?“

樵者問漁者曰:“天何依?”

曰:“依乎地。”

曰:“地何附?”

曰:“附乎天。”

曰:“然則天地何依何附?”

曰:“自相依附。天依形,地附氣。其形也有涯,其氣也無涯。有無之相生,形氣之相息。終則有始,終始之間,其天地之所存乎?天以用為本,以體為末;地以體為本,以用為末。利用出人之謂神,名體有無之謂聖。唯神與聖,能參乎天地者也。小人則日用而不知,故有害生實喪之患也。夫名也者,實之客也;利也者,害之主也。名生於不足,得喪於有餘。害生於有餘,實喪於不足。此理之常也。養身者必以利,貪夫則以身殉得,故有害生焉。立身必以名,眾人則以身殉名,故有實喪焉。竊人之財謂之盜,其始取之也,唯恐其不多也,及其敗露也,唯恐其多矣。夫賄之與贓,一物而兩名者,利與害故也。竊人之美謂之徼,其始取之也,唯恐其不多也。及其敗露,唯恐其多矣。夫譽與毀,一事而兩名者,名與實故也。凡言朝者,萃名之地也;市者,聚利之地也。能不以爭處乎其間,雖一日九遷,一貨十倍,何害生實霄之有耶?是知爭也者取利之端也;讓也者趨名之本也。利至則害生,名興則實霄。利至名興,而無害生實霄之患,唯有德者能之。天依地,地會天,豈相遠哉!

漁者謂樵者曰:“天下將治,則人必尚行也;天下將亂,則人必尚言也。尚行,則篤實之風行焉;尚言,則詭譎之風行焉。天下將治,則人必尚義也;天下將亂,則人必尚利也。尚義,則廉讓之風行焉;尚利,則攘奪之風行焉。三王,尚行者也;五霸,尚言者也。尚行者必入於義也,尚言者必入於利也。義利之相去,一何如是之遠耶?是知言之於口,不若行之於身,行之幹身,不若盡之於心。言之於口,人得而聞之,行之於身,人得而見之,盡之幹心,神得而知之。人之聰明猶不可欺,況神之聰明乎?是知無愧於口,不若無愧於身,無愧於身,不若無愧於心。無口過易,無身過難,無身過易,無心過難。既無心過,何難之有!籲,安得無心過之人,與之語心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