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人泣 嗟何及(1 / 3)

王步凡幹工作是個急性子,得道山的開發項目既然定下來了,開工前他把得道山開發辦公室的人員又作了調整,東方霞當了開發辦公室主任,莫妙琴仍是副主任。這個事情一開始喬織虹不同意,認為讓兩個小姑娘負責工程多有不妥。王步凡又沒法說明東方霞現在是呼延雷身邊的紅人,隻好拐彎摸角說了一些其他理由,比如東方霞過去在買萬通的公司裏幹過,熟悉經濟管理業務等等,但這些理由連王步凡自己都覺得很蒼白,侯壽山顯然明白王步凡的用意,就大力擁護,最後侯壽山又推薦了原西遠縣縣委書記楚光南出任得道山開發辦公室副主任。楚光南因為公款出國旅遊的問題,被撤了職,一直在市委組織部賦閑,這次也不知道給侯壽山送了多少錢,侯壽山主動提出要給他安排個新職務。喬織虹不同意,侯壽山說:“我們這樣安排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其一,我們對幹部不能持一棍子打死的態度,楚光南同誌是有些生活小節上的毛病,比如公款出國旅遊,比如對親屬管教不嚴等等,這些省委井部長已經批評他了,紀委也查處他了,但是除了生活小節問題以外,這個同誌並沒有大的問題,因此,總不能老是閑置不用,犯了錯誤,隻要改正了還是應該用的。其二東方霞和莫妙琴都是女同誌,就說工程由王書記親自抓,但是王書記也不可能天天盯在工地上,總得有個男同誌也好協調工作,對吧,王書記?”

喬織虹覺得侯壽山的話還有些道理,就不再反對,而是望著王步凡說:“那個啥,王書記的意思呢?”

王步凡連忙說:“侯書記這樣的安排很好,對工作很有利,我沒有什麼意見,就以喬書記的意見為準吧。”

得道山開發辦公室的領導班子就這樣定下來了,誰也沒有說他們是啥級別,如果以楚光南為參照物,他原來是正處級,即使現在降級使用了,也應該是副處級,那麼莫妙琴也相當於副處級,東方霞則是正處級,不過市委隻是這麼安排了,並沒有正式下什麼文件,自然也沒有說明他們的級別。

得道山的開工典禮是天野的大事,喬織虹想把開工典禮場麵搞得熱烈些。可是開工這天隻有省委副書記呼延雷、常務副省長路坦平和省委秘書長邊關來了,其他省領導沒有來。劉遠超給喬織虹打了電話,說是到平州視察工作來不了,井右序說是到什麼地方去督導“小康戰略”在基層的落實情況無法分身。歐陽頌讓莫妙琴轉告王步凡說是工作太忙不能來。省委書記馬風疾不愛參加剪彩奠基這類活動,讓秘書給喬織虹打了電話,說有副書記呼延雷在就行了,他還有其他事情。

王步凡知道歐陽頌很愛麵子,隻怕他這一生不遇上什麼特殊任務,是不會再來天野的,這裏是個讓他傷心的地方。

呼延雷能來天野參加得道山開發工程的開工典禮,顯然是衝著兩個人來的,第一個是侯壽山,第二個是東方霞。王步凡過去沒有見過呼延雷,開工這天見麵後呼延雷握著王步凡的手特別熱情,連連誇獎“小王不錯。”王步凡知道這是侯壽山和東方霞起的作用,因為東方霞的高升是王步凡提名的,這個事隻怕呼延雷已經知道了,最近王步凡與侯壽山相處得還不錯,因此就得到了呼延雷的“表揚”。

呼延雷這次來天野兌現了劉遠超當初的承諾,給天野汽車廠下崗職工帶來了二百萬元生活保障金,還讓侯壽山陪著他深入到汽車廠去訪貧問苦,他要給侯壽山撐撐門麵,樹樹形象。這些工作都是在得道山開工典禮之前做的,開工典禮時,呼延雷講了話,他大談天野市開發得道山的美好前景,並說這是“小康戰略”在基層的具體實踐,是以喬織虹為首的天野市委發展經濟的英明決策,是富民工程,翻身工程。省委省政府對此非常重視,也非常支持,馬書記因為工作忙,專門讓他捎話給天野市委市政府,說天野市開發旅遊資源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要以開發得道山和建設“石榴工程”為雙龍頭,大力開發旅遊事業,扮靚城市,引來全國乃至全世界的遊客。

開工典禮由王步凡主持,等他讓邊關講話時,邊關的話簡直就是在作自我批評,說上一任市委市政府的領導隻重視農業,忽視了天野的旅遊業,也在廉潔自律上做得不夠,因此使有些幹部在經濟上出了問題。希望新一屆班子成為團結務實、開拓進取的楷模,把天野的事情辦好。最後講的話就和呼延雷的話有些雷同。王步凡不知道邊關說的是真心話,還是有什麼想法,他現在雖然也是省委常委,但排在井右序後邊。

更讓王步凡有想法的是,開發得道山本來是他發起的,因為一些政治因素,得到了呼延雷的重視,侯壽山也做了一些工作,現在功勞好像全部記在侯壽山的身上。呼延雷講了二十分鍾話,隻提到一次喬織虹,沒有提到過王步凡,而“侯壽山同誌”五個字至少重複過二十遍。仔細想想,這也很正常,副手永遠都是為一把手搖旗呐喊的嘍羅,不可能讓你顯山露水。你所做的一切成績隻能是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確領導下取得的,功勞隻能記在主要領導的賬上,況且呼延雷對侯壽山大加讚揚是有目的的,是為了給侯壽山日後的提拔造聲勢。

人們說喜鵲燕兒旺處飛。如今得道山要開發了,不知從哪裏就冒出一個天道真人來。王步凡聽夏侯知說原先那個道士叫得道真人,明明看上去得道真人比新來的天道真人年齡大得多,可天道真人偏說他比得道真人還年長三歲。天道真人說他從來就不喝茶,總是以酒代茶,還說他能未卜先知。天野市的侯壽山和文史遠等人都去拜會過天道真人。

開工典禮一結束,侯壽山和東方霞就陪著呼延雷去了得道觀,進得山門,雖然房舍仍然有些破舊,但是比以往整潔了許多,兩個新來的道童見有人來就迎接上來問:“請問仙客是找天道真人還是找得道真人。”

呼延雷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弄不明白侯壽山給他推薦的是得道真人還是天道真人,侯壽山則說:“我們要見新來的天道真人。”於是兩個道童在前邊帶路,呼延雷、侯壽山、東方霞則跟在後邊,剛走了幾步,侯壽山有意把東方霞讓在前邊,讓她緊緊隨在呼延雷身後。

眾人穿過大殿,後邊有兩間很舊的房子,道童明明向天道真人稟告說:“仙師,有仙客造訪。”可是天道真人也可能是故意擺譜,根本沒有出迎。

呼延雷邁步進了那兩間破房子,裏邊卻別有洞天,裝修得很豪華,有電視、冰箱、空調,還安裝有電話,裏間的門虛掩著,從門縫中可以看到裏邊放了很大一張席夢思床。

道童給客人讓了座,天道真人說話了:“剛才太上老君路經得道山,與貧道敘了片刻舊情,貧道今年七十八歲,已是第五十次來到凡間了,每次在凡間都是整整一百年,再有二十二年貧道就該歸天了。”這年頭總冒出一些法師真人之類的人物,神秘兮兮的。老百姓不大相信他們,官員們卻信得五體投地,官位越高,越是迷信得可笑。

呼延雷這時仔細端詳天道真人:長發披肩,胡須像美髯公關羽,頭發和胡須雪白雪白的,但是麵相咋看也不像是個七十八歲高齡的人,但也確有點仙風道骨的樣子。呼延雷覺得既然是真人,必然有不同於凡人之處,也就相信他確有七十多歲了,其實天道真人的頭發和胡須都是染白的,麵部也化了妝,那兩個女人一個是化妝師,一個是理發師。

天道真人此時並不看呼延雷,卻吟了四句詩:

客從東方來,

富貴不可言。

若問宦海事,

隻在亭午間。

侯壽山跨前一步,從皮包中掏出錢奉上。

天道真人表現出毫不貪財的樣子,並不用手接錢。侯壽山隻得把錢放在供奉著玉皇大帝牌位的供桌上,然後退到呼延雷身後。

“仙客所問之事,已在詩中了。”天道真人這時閉上雙眼,已經不再看呼延雷。

呼延雷一向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剛開始他對天道真人也不是很相信。聽了剛才那首詩,心靈為之一顫,於是在天道真人麵前就完全顯示出平民的身份,直截了當地說:“在下愚鈍,請道長明示一二。”

天道真人此時又吟了四句詩:

春風不與馬蹄便,

雷霆本是天上物。

大地蒼莽誰作主?

自有賢達主沉浮!

呼延雷正在迷茫不解間,天道真人卻道破了玄機:“亭午乃中午也,十二屬相之中的馬即午,仙客如今困於馬後,但午後太陽就走下坡路了,日後馬必遠行千裏,河東之主必然歸於仙客,望仙客善自珍重,靜候佳音。另外仙客最近正交桃花運,不過此女子對仙客的前程暗藏殺機,萬勿困於情中。”

聽了天道真人的話,呼延雷且驚且喜,偷偷望了一眼東方霞,東方霞正紅著臉在偷偷看他,兩個人相視一笑。

東方霞這時說:“道長給小女子也指點一下迷津吧?”

天道真人閉著眼睛道:“自古女人為禍水,後宮幹政必有災。貧道奉了太上老君之命,從來不給女子指點迷津。不過女士是貴人身邊的人,該當別論,貧道破例一次,請女士說個字,貧道給你猜猜。”

東方霞扮了個鬼臉,想了想說:“我就說個雷雨的雷字吧。”

天道真人沉思片刻,搖頭晃腦地說:“雷者天上物,潤田誤牛。男子遇雷則雷霆萬鈞,女子遇雷則心驚膽寒,這個字就注定女士此生命如浮萍,情不專一,居無定所,然而女士既與天雷有緣,得天而獨厚,則必平安無事矣。另外女士說的這個字,對名字中有田字的人有利,對姓名中有牛字者不利。”

東方霞聽了天道真人的話,臉早紅了,既顯得有些沒趣,也覺得有些寬慰。她從口袋裏掏出一些錢放在桌案上。

侯壽山已經來問過吉凶,他在呼延雷麵前不敢問自己的前程,就試探著問:“自有聖達主沉浮應在何時?”

天道真人屈指一算道:“應在千年一遇的回文年。一〇〇一年宋真宗被胡人所困,適凶化吉,遇難呈祥。二〇〇二年也是回文年,仙客有凶亦有吉,凶則進去,吉則上去,禍福皆由自己把握,萬事皆天定,沉浮不由人。”

呼延雷聽罷這話,臉色十分難看,顯然道士的話擊中了他的要害,二〇〇二年確實是他最關鍵的一年,馬風疾現在一心要回北京,省長牛耕野身體不好也不會在河東幹得時間長,就目前來看他呼延雷出任省長的可能性最大。至於天道真人所說的禍水女人,呼延雷把它理解成省城的另一個姘婦,是做生意的,胃口大得很。他決定遵照天道真人的話從此不再和那個女人來往。尤其是“雷者天上物,潤田誤牛”一句話最合呼延雷的心意。

天道真人顯然感覺到呼延雷的複雜心情,就岔開話題說:“貧道請仙客用一餐飯,一切都會逢凶化吉,仙家一頓餐,凡間福萬鬥,雨從天上來,老牛不耕田。一遇仙氣,一切晦氣自然煙消雲散。”

呼延雷點了點頭,那兩個道童去準備午餐了。接下來呼延雷很真誠地和天道真人拉些家常話,他特別重視“雨從天上來,老牛不耕田”這句話,天道真人給予詳細解釋,最後說他是從武當山來到得道山的……

開工典禮結束後,侯壽山陪同呼延雷去了得道觀,喬織虹就有些受到冷落的感覺,隻好陪省委秘書長邊關先回市委。王步凡在荒山野嶺上主持召開了第一次工程協調會。本來工程是要公開招標的,因為過去天野市的所有工程都沒有按照公開、公正和公平的原則讓施工隊競標,大多是領導幹部說了算,群眾對此意見很大。這次喬織虹強調要公開競標,事先王步凡也通知天野轄區內所有的大型施工隊伍參加競標,也不知是怎麼搞的,最後隻來了四家,李爽、夏侯知、侯壽岩和駐在天野市的省建九公司。因為工程量大,工期短,王步凡請示喬織虹之後隻好讓這四家都留下來。由於開工太倉促,隻好讓他們先修路,先平整場地,在這個時間差裏請設計單位抓緊時間設計圖紙。(事後王步凡聽說,其他六家報名競標的建築公司被李直和侯壽山勸退了。)

在第一次工程協調會上,王步凡把工程進行了分解,李爽負責開發得道山黑龍溪景點,夏侯知負責開發得道山離天三尺三峰和駐雲峰兩個景點,侯壽岩負責開發得道山得道洞景點,省建九公司負責修繕得道觀和興建得道山大酒店的工程。最後他強調說:“現在幹工程不是時興給主抓領導送禮嗎,我把話說在前頭,從今天起你們四家的任何人不準踏進我王步凡的家門一步,更不要想著給我送什麼禮,我一分錢也不會收。但也不能便宜了你們,你們是靠政策富起來的,可別忘了回報黨和人民,咱們天野還有失學兒童,還有貧苦農民,還有下崗職工,他們都需要救助。在這裏我有一個提議,說是攤派也好,說是行政幹預也好,你們每個施工隊伍要捐出十萬塊錢,在咱們天野市最窮的西遠縣,最窮的雙虎鄉,最窮的十字坡村蓋一所希望小學,讓那裏的孩子有書念。十字坡村有十個自然村,每村一百來口人,至今隻有一所小學還是在一座破廟裏上課的,沒有課桌也沒有凳子,孩子們很苦啊!你們就算給我王步凡一個麵子,就算獻上一份愛心,也可以理解為給我王步凡送的禮。不過這錢我不能經手,你們直接送到市教委主任那裏去,專款專用,由天野市教委牽頭把十字坡希望小學建好。”

王步凡話音剛落,侯壽岩率先表態:“我捐十五萬。”接下來李爽、夏侯知和省建九公司經理也相繼表態,他們都以十萬為準,沒有突破十萬。

捐款助教的事情談妥後,王步凡又說話了:“得道山開發工程工期是一年多的時間,爭取在明年陰曆九月九重陽節,即二〇〇三年十月四日那天完工,今年天野市將要在重陽節舉辦第一屆石榴節,到第二屆石榴節的時候正好趕上放國慶節長假,爭取讓開發後的得道山與石榴工程同時展現於遊客麵前,使天野市迅速加入旅遊城市的行列。工期是短了點,但工程質量必須得到保證,我們的口號是杜絕一切豆腐渣工程。誰如果把不好質量關,就立馬走人。到時候可別怪我王步凡辦事絕情。我的稟性大家也許多少知道點了,牽涉到原則的事情,我是六親不認的,不管他的來頭多大,也不管他的後台多硬,我隻認質量不認人。你們如果搞砸了工程,組織上就會砸我的飯碗,我不能拿著自己的飯碗當兒戲。如果你沒有金剛鑽,就不要攬這瓷器活!”

大家都表示一定要保質保量地完成任務,李爽和侯壽岩還說了不少恭維的話,王步凡沒有回應,隻強調保證質量,如期完工。

中午喬織虹、王步凡、江融河、伊鶴鳴、向天吟、廉可法等人陪同邊關在天道賓館共進午餐,吃過飯安排邊關在貴賓樓休息,王步凡也沒有回家,也在貴賓樓休息,其他人離開後,邊關的秘書來叫王步凡,王步凡就去了邊關臨時休息的房間裏。

邊關到省裏以後王步凡一直還沒有去看望他,現在就表現出一些內疚來:“邊書記,你調到省裏這麼長時間我也沒有去看望您,很失禮哩。”

邊關擺擺手說:“步凡,咱兄弟倆還客套什麼,今天叫你來是想囑咐你幾句,天野很複雜,省裏也很複雜,近段時間我和井部長有意讓你出任天野市的市長,馬書記也同意了,可是後來呼延雷一再堅持要重用侯壽山,還說了你不少壞話,比如任人唯親的問題。政協文主席堅持要重用文史遠,相持不下,馬書記隻好說天野的市長人選放放再說。現在馬書記也不想得罪呼延雷,不過呼延雷在省委的威信不高,上邊對他的看法也不是很好,他能否於今年或明年接任省長還是個未知數,在這種複雜多變的時期,你一定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少樹敵,多幹事,在用人上也要特別注意,也許省裏的班子今年不調整。”

王步凡歎了口氣說:“我也不是非要當什麼市長,現在的職務就已經夠我的了,我隻是心裏覺得不順!侯壽山、文史遠這些人都是什麼東西?要人品沒人品,要官德沒官德,呼延雷和文景明就是非要重用這些口碑不好的人,真讓人想不通。”

“他們有經濟利益關係,省裏的幹部也普遍認為呼延雷沒有馬風疾廉潔,隻是目前呼延雷還沒有什麼明顯的把柄,此人最大的特點就是隻玩政治手腕,卻不整人。現在的人,隻要不跟誰過不去,誰就不會咬住他不放。如果自己做的事情太過分也就難說了。文景明倚老賣老,動不動就擺老資格發脾氣,有時候馬風疾和呼延雷也要讓他三分呢。”邊關說。

王步凡對天野的事就夠煩心了,他不想更多地知道上層的事情,就不再多問。

過了一會兒,王步凡就很知趣地站起身說:“邊書記休息吧。”邊關點了點頭,王步凡起身離開邊關的房間,邊關也沒有起身相送。他在邊關麵前一直叫他書記,他認為這樣的稱呼可能會更親切些。

王步凡從四樓下到二樓見溫優蘭站在那裏,見了王步凡就急忙去給他開門,開了門,溫優蘭給王步凡倒了水,又削了個***。她沒事找事幹,總不願離開王步凡的房間。王步凡今天心裏有點亂,也無心與溫優蘭說話,就說:“小溫你去忙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溫優蘭顯得有些失望和沒趣,紅著臉仍然沒有離開房間的意思,接著又無話找話地說:“王書記,人在一塊兒相處久了,不知怎麼就產生了依戀心理,自從您搬走後,有些時候我會望著貴賓樓發呆,總以為您還在呢,因此每天我都照例來收拾這個房間,總認為您還會回來……”

王步凡聽溫優蘭這麼一說,環顧一下室內,衛生保持得特別好。現在溫優蘭是大堂經理了,仍然抽空來打掃王步凡曾經住過的房間,而且在房間裏還擺放了水果和鮮花。他是過來人,自然能夠覺察到溫優蘭在暗戀著他,可是他時時在警告自己潔身自好,他又是個自製力極強的人,因此對溫優蘭發出的一係列友好信息隻好裝糊塗。他望了一眼低頭在擺弄衣襟的溫優蘭說:“小溫,該找對象了,要不要我幫你找一個?”

溫優蘭的臉更加紅了,沒有就這個話題回答王步凡,而是向他很嫵媚地笑了笑說:“王書記休息吧,需要什麼您給我打電話。”說罷出去了。

四月二十九日這天剛上班,王步凡正在辦公室裏看報紙,他的嶽父張問天打過來電話,說是已經把到北京辦書展的準備工作做好了,王步凡心情很激動。進京搞個人書展畢竟是件大事情,他得向喬織虹請示一下。

王步凡來到喬織虹的辦公室裏,把詳細情況向喬織虹彙報了一下。喬織虹對王步凡進京辦個人書展一事很重視,當場拍板說:“王書記的書法在咱們省裏已經是很有名氣了,當初你的書法作品登在省報上和掛在省委馬書記辦公室裏的事我是知道的,就連劉書記對你的書法評價也很高,這一次你可能就要在全國揚名了,我老喬支持你,去吧,這也是一次宣傳咱們天野的好機會,那個啥,你要上升到講政治的高度去理解這次書展,你在北京的一切行動可是代表我們天野的。”王步凡很感激地點了點頭。

既然辦個人書展的事情得到市委書記喬織虹的支持,王步凡就沒有什麼思想顧慮了,作品去年已經準備得停停當當。他的書法作品前年曾經隨同他的老師李知書的繪畫作品一同進京展出,他對這次進京承辦個人書展充滿信心。進京前他還需要做一些必要的準備工作,就向喬織虹告了假。

王步凡回到天南先拜見了嶽父。嶽父張問天也認為這次進京舉辦個人書展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王步凡興奮不已,他給樂思蜀打了電話讓他從天野回到天南來,又給天南公安局局長田園打了電話,他覺得還是用天南的車比較好。天野情況很複雜,他不想在進京搞個人書展這件事情上給任何人留下什麼口實和把柄。張問天顯然對王步凡進京搞個人書展的事情也比較興奮,點著頭說:“世事不可料,人生難預測,很多機遇都是在不經意之中……”

27王步凡進京的時間是二十九號晚上,天南縣公安局的局長田園專門派警車開道,還動用了押解犯人的警車運送裝裱好的書法作品。田園開著警用中巴車,樂思蜀開著警用桑塔納,拉著張問天、王步凡和葉知秋一同進京。

在路上王步凡覺得進京後那邊有人接應會更好些,馬上想起了梅慧中,但是他不想親自打電話給梅慧中,他知道夏侯知與梅慧中有交情,就讓夏侯知給梅慧中打了個電話。

王步凡他們到北京已經是四月三十日晚上七點鍾了,作品直接送到燕山賓館的會議廳裏。

王步凡和葉知秋剛到房間裏正準備休息,樂思蜀帶著一個很精幹的年輕人來拜訪,手裏提了兩條中華煙,兩瓶茅台酒,放下東西就與王步凡握手,然後自報家門說:“王書記,我叫梅慧中,是天野駐京辦事處的主任,夏侯知老板給我打了電話,我才知道王書記進京搞書展的事情,前期工作本來應該辦事處做的,可惜我們沒有得到消息。”

王步凡這次沒有拒收梅慧中的禮,他知道梅慧中是梅秀外的堂弟,他的駐京辦事處主任職務是李直安排的,現在梅秀外死了,李直下台了,梅慧中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就很關心地問:“小梅,你到京城多少年了?在這裏工作還好嗎?”

梅慧中歎著氣,一臉委屈地說:“我原來是天道賓館主持工作的副經理,三年前老書記李直硬要讓我來當這個駐京辦事處的主任,說是享受正處級的待遇,李直當書記的時候辦事處還不怎麼缺經費,連省裏有些幹部們進京都是我們招待的。李直退到人大後就再也沒有人管我們了,市裏也不再撥經費,調又調不回去,唉,我們實在沒有辦法隻好做點生意維持生活。現在很困難呢,既然駐京辦事處這樣閑置著,還真不如撤回去算了。邊關任書記的時候,我打過報告,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沒有被批準,喬織虹當書記後我也打過報告,報告仍然如石沉大海,沒有一點消息。”

王步凡聽梅慧中這麼一說就明白了,駐京辦事處是李直一手操辦的,別人不好動它,也不想管他。李直下台後他們就變成了沒娘的孩子。王步凡很同情梅慧中的遭遇,說:“慧中,駐京辦事處既然沒有存在的必要,還不如撤回去的好。”

“雷佑胤那時候說市裏沒有合適的位置,我說不行讓我到縣裏去鍛煉鍛煉也行,誰知天野市回不去,縣裏邊也安排不了。早知道這樣我還真不如不來北京呢”。

“這樣吧,我回去後跟喬書記說一下,幹脆把駐京辦事處撤銷算了,名存實亡,有什麼意思呢,你的工作重新考慮。不過你也要主動打個報告,就送給我吧。”

梅慧中很感激地說:“王書記,這幾天我們辦事處的人都會來搞服務的,我們一共三個人,其他兩個都是畢業幾年的大學生,一個叫趙謙理,一個叫葉慕月,他們都很能幹的,趙謙理學中文,葉慕月是外語專業的高材生,可以當個翻譯。也就我是個沒有真才實學的人。”

王步凡上次進京接上訪人員的時候見過趙謙理,小趙給他留下的印象不錯,就很婉惜地說:“把你們這麼好的人才都閑置著,真是可惜,你們明天都過來吧。”

梅慧中道了謝起身告辭,王步凡很禮貌地將他送出門外問:“有車嗎?”

“以前有一輛奔馳,後來經費緊張給賣了,我是坐出租車過來的。”梅慧中說。

“思蜀,你送送梅主任,明天再去把他們接來。”梅慧中聽王步凡這麼說,一臉的感激,也不好意思說感激的話,就和樂思蜀離開了。

第二天一大早樂思蜀把梅慧中接來後,王步凡就讓樂思蜀和田園帶車回天南,自己和張問天、葉知秋還有梅慧中他們利用兩個小時的時間把九十八幅作品全部掛出來,做好了開展前的一切準備工作。

在掛作品的時候,王步凡發現趙謙理長得很像父親的學生趙雲天,但他沒有問他的身世,隻覺得小夥子辦事很利索,掛每一幅作品都要葉慕月看一下是否掛正了。葉慕月長得很秀氣,聲音特別甜美。王步凡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發現葉慕月還是個美人,在天野市他還沒有見過身材和長相超過葉慕月的人。

“五一”這天“王步凡書法作品展”正式開展。

開展當天,就有新馬泰華僑和港澳台胞出高價購買王步凡的字,一位日本朋友花了三萬元人民幣買了王步凡創作的“大道無形”四個字,一位美籍華人花了三千美元買了“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那幅字,一位香港朋友花了兩萬港幣買了“山舞銀蛇,原馳臘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那幅字,新加坡一位朋友花了五萬元人民幣買了“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那幅字。第一天就成交十多萬人民幣。五月六日,王步凡的所有作品全部賣掉,總共收取現金一百一十萬元。

五月六日晚上,王步凡正在賓館休息。這時手機響了,他一接是喬織虹打來的,先問了書展的情況,王步凡告訴她書展一切都很順利,已經於下午結束了。喬織虹先是祝賀了一番,然後說:“那個啥,你明天安排活動了嗎?”

“我想到中央黨校看望一下濤繁同誌,另外想到人民大學去看望一下兒子含愈。喬書記有事嗎?”

“不好意思,那個啥,我一時回不去。我看你把明天的活動取消吧,有兩個急事,一是文史遠同誌出了點事,也不知什麼情況,聽說是住醫院了,一個是西城區區委書記匡扶儀同誌出車禍了,聽說人已經不行了,你趕回去代表市委慰問一下吧。”

王步凡聽了喬織虹的話一下子癱坐在床上。喬織虹在電話裏連續喂了幾聲王步凡才回過神,他不便問喬織虹在哪裏,隻答應立即趕回天野去。合了手機,匡扶儀的音容笑貌仍在他臉前晃悠,那麼正直的一個老紀委書記就這麼走了,讓王步凡刨心挖肝的悲痛,淚水不自覺地流下來。

葉知秋坐在王步凡身邊,電話內容她聽的很清楚,急忙去衛生間裏取來毛巾遞給王步凡,自己也流淚了。

讓王步凡鬧不明白的是:顏紫雨是紀委書記,侯壽山負責政法工作,喬織虹為什麼給他打了電話。據王步凡推測,可能喬織虹對顏紫雨駕馭全局的能力有所懷疑,對侯壽山不是那麼信任,因此才給他打了電話。

梅慧中聽說王步凡要連夜趕回天野,就說:“開夜車太辛苦了,王書記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問一下看有沒有往天野去的飛機。”說罷梅慧中到房間外邊打電話去了。過了兩分鍾,梅慧中回來說:“王書記,正好十二點有去雲南的飛機,到天野作短暫停留,我已經訂了三張機票,你和嫂子還有伯父坐飛機回去吧,我們幾個也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去了,就趁老樂的車回天野一趟。老樂,走,咱們去取機票吧?”

樂思蜀應了一聲,就和梅慧中出去了。王步凡覺得梅慧中這個小夥子不錯,適當的時候要把他調回天野去,京城辦事處既然名存實亡,就沒有再保留下去的必要了。

梅慧中一走,趙謙理和葉慕月說他們要去收拾一下行李,起身告辭。房間裏隻剩下張問天、王步凡和葉知秋。

張問天忽然問道:“步凡,搞書展這筆錢你準備怎麼支配?”

王步凡不假思索地說:“天野的情況很複雜,我不能留下這筆錢,準備用它捐助一所希望學校。”

張問天點點頭說:“你能夠輕看錢財,我就放心了。”

他們又說了一會兒閑話,梅慧中和樂思蜀回來了,梅慧中拿了三張機票,說要盡快把他們送到首都機場去。王步凡掏出錢要給梅慧中,梅慧中說啥也不要。

王步凡隻好把錢又裝起來,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去首都機場。臨上車,他對梅慧中說:“駐京辦事處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你回到天野後打個報告,直接送給我,我跟喬書記說,你們三個人都回天野吧,我負責安排你們的工作。對了,咱們天野的林副書記在中央黨校學習,明天你們走之前去看看他,我本來想明天去看他的,走得太匆忙,去不成了,你們向他解釋一下,代我向他問好。”

梅慧中此時已經感激得眼中滾動著淚花,望著王步凡不知道說什麼好。王步凡拍拍梅慧中的肩膀說:“駐京辦事處的三個人素質都很高,天野需要你們。這麼好的人才閑置了三年,是人才資源的極大浪費,也是官僚主義害了你們,以後不允許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這邊的事務該處理的處理一下,要善始善終,不要留下什麼尾巴。”

梅慧中等人點頭不已。

28王步凡回到天野已經是五月七日早晨了,他沒顧上休息就到醫院裏去看望文史遠。

進了市第一醫院的骨科病房,見文史遠的腿上打著石膏,頭上纏著紗布,看來傷得不輕。魏酬情在床邊護理文史遠,見王步凡進來,站起來紅著臉與王步凡握手說話。不是合法夫妻的男女,總給人一種不正常的感覺。文史遠見王步凡進來,要說話,王步凡急忙製止說:“文書記好好養病,不要多說話。酬情,這是怎麼回事?”

魏酬情的臉仍然紅著,沉默了一下說:“昨天傍晚我和文書記在西郊湖吃飯,吃過飯走出餐廳,突然一輛天野牌照的出租車開了過來,車速很快,我看情況不對頭,拉了一把文書記,可是已經晚了,車撞了他的右腿,頭也摔在地上,頭上的傷不重,腿卻碰了個粉碎性骨折,多虧沒有軋住腿,不然這條腿可能就殘廢了。”

“車牌照記下沒有?”

“記下了,是本市的牌照,河E23588紅色富康出租車。”

“報警沒有?”

“當時我就報警了,向天歌他們正在查。”

這時向天歌進來了,見王步凡也在,先與王步凡握手,然後說:“王書記,文書記,已經查清楚了,河E23588這個車號是旅遊局張局長的車牌號,可人家的是黑色奧迪車,不是紅色富康車。我們對全市所有的出租車進行了審查,根本就沒有河E23588這個車號,隻有個23888的富康車,昨天晚上還在修理廠修車,現在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車牌照是假的,並且很可能是一輛外地車,作案後連夜逃走。我們已經在各個路口設卡並且通知各個收費站檢查這輛富康車。”這時向天歌的手機響了,他接了電話,然後很無奈地對王步凡說:“那輛肇事車找到了,遺棄在通往平州的高速公路上,車上沒有人,也沒有找到任何可供破案的線索,車牌照是假的,根據發動機上的號碼,刑警隊與平州警方取得聯係,平州市公安局找到了車主,車主說半月前他的車被人偷了,當時他就報了警。”

向天歌道:“我們一定與平州警方合作,盡快破這個案子。”

王步凡從醫院裏出來時,與向天歌邊走邊談,向天歌就文史遠被撞事件請示王步凡,王步凡沉默了一陣子反問道:“你認為這個案子好辦嗎?”

“要想查個水落石出,隻有求助於省公安廳,我們是無能為力的,沒有一點線索,你查誰去?”向天歌說。

“那就等等看政協主席文景明是個什麼態度,我們無權指揮省公安廳去查平州的任何人,這個案子隻有報到省公安廳讓省裏拿主意。”王步凡說。

向天歌一臉嚴峻地點了點頭。

王步凡這時才問起匡扶儀的情況,“老匡到底是怎麼回事?”

向天歌搖搖頭說:“西城區為了讓匡扶儀同誌的死壯烈些,說是在去單位值班的路上出的車禍,實際情況是這樣的:老匡是六號值班,昨天晚上他往辦公樓上走時樓道裏突然竄出一個人,用鐵棍砸在老匡的頭上,把頭骨都砸碎了,是另一個值班的幹部去值班時才發現匡扶儀同誌躺在樓道裏,等送到醫院人早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