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3 / 3)

太宗曰:“春秋楚子二廣之法雲:‘百官象物而動,軍政不戒而備。’此亦得周製歟?”

靖曰:“(案)左氏說:‘楚子乘廣三十乘,廣有一卒,卒偏之兩。軍行,右轅,以轅為法,故挾轅而戰,皆周製也。’臣謂百人為卒,五十人曰兩,此是每車一乘,用士百五十人,(此)周製差多爾。周一乘,步卒七十二人,甲士三人。以二十五人為一甲,凡三甲,共七十五人。楚山澤之國,車少而兵多,分為三隊,則與周製同矣。”

太宗曰:“春秋荀吳伐狄,毀車為行,亦正兵歟?奇兵歟?”

靖曰:“荀吳用車法耳,雖舍車而法在其中焉。一為左角,一為右角,一為前拒,分為三隊,此一乘法也,千萬乘皆然。臣(案)《曹公新書》雲:‘攻車七十五人,前拒一隊,左右角二隊;守車一隊,炊子十人,守裝五人,廄養五人,樵汲五人,共二十五人。’攻守二乘,凡百人。興兵十萬,用車千乘,輕重二千,此大率荀吳之舊法也。又觀漢、魏之間軍製:五車為隊,仆射一人;十車為師,率長一人;凡車千乘,將吏二人。多多仿此。臣以今法參用之,則跳蕩,騎兵也;戰鋒隊,步騎相半也;駐隊,兼車乘而出也。臣西討突厥,越險數千裏,此製未嚐敢易。蓋古法節製,信可重也。”

太宗幸靈州回,召靖,賜坐,曰:“朕命道宗及阿史那杜爾等討薛延陀,而鐵勒諸部乞置漢官,朕皆從其請。延陀西走,恐為後患,故遣李勣討之。今北荒悉平,然諸部蕃漢雜處,以何道經久,使得兩全安之?”

靖曰:“陛下敕自突厥至回紇部落,凡置驛六十六處,以通斥候,斯已得策矣。然臣愚以為,漢戍宜自為一法,蕃落宜自為一法,教習各異,勿使混同。或遇寇至,則密敕主將,臨時變號易服,出奇擊之。”

太宗曰:“何道也?”

靖曰:“此所謂‘多方以誤之’之術也。蕃而示之漢,漢而示之蕃,彼不知蕃漢之別,則莫能測我攻守之計矣。善用兵者,先為不可測,則敵‘乖其所之’也。”

太宗曰:“正合朕意。卿可密教邊將,隻以此蕃漢,便見奇正之法矣。”

靖(拜舞)曰:“聖慮天縱,聞一知十,臣安能極其說哉?”

太宗曰:“諸葛亮言:‘有製之兵,無能之將,不可敗也;無製之兵,有能之將,不可勝也。’朕疑此談非極致之論。”

靖曰:“武侯有所激雲爾。臣(案)《孫子》曰:‘教道不明,吏卒無常,陳兵縱橫,曰亂。’自古亂軍引勝,不可勝紀。夫教道不明者,言教閱無古法也;吏卒無常者,言將臣權任無久職也;亂軍引勝者,言己自潰敗,非敵勝之也。是以武侯言:兵卒有製,雖庸將未敗;若兵卒自亂,雖賢將危之,又何疑焉?”

太宗曰:“教閱之法,信不可忽。”

靖曰:“教得其道,則士樂為用;教不得法,雖朝督暮責,無益於事矣。臣所以區區古製,皆纂以圖者,庶乎成有製之兵也。”

太宗曰:“卿為我擇古陳法,悉圖以上。”

太宗曰:“蕃兵惟勁馬奔衝,此奇兵歟?漢兵惟強弩犄角,此正兵歟?”

靖曰:“(案)《孫子》雲:‘善用兵者,求之於勢,不(貴)於人,故能擇人而任勢。’夫所謂擇人者,各隨蕃漢所長而戰也。蕃長於馬,馬利乎速鬥;漢長於弩,弩利乎緩戰。此自然各任其勢也,然非奇正所分。臣前曾(部)蕃漢必變號易服者,奇正相生之法也。馬亦有正,弩亦有奇,何常之有哉?”

太宗曰:“卿更細言其術。”

靖曰:“先形之,使敵從之,是其術也。”

太宗曰:“朕悟之矣。《孫子》曰:‘形兵之極,至於無形。’又曰:‘因形而措勝於眾,眾不能知。’其此之謂乎?”

靖再拜曰:“深乎!陛下聖慮,已思過半矣。”

太宗曰:“近契丹、奚皆內屬,置鬆漠、饒樂二都督,統於安北都護。朕用薛萬徹,如何?”

靖曰:“萬徹不如阿史那杜爾及執失思力、契苾何力,此皆蕃臣之知兵者也。因(常)與之言鬆漠、饒樂山川道路,蕃情逆順,遠至於西域部落數十種,曆曆可信。臣教之以陣法,無不點頭服義。望陛下任之無疑。若萬徹,則勇而無謀,難以獨任。”

太宗笑曰:“蕃人皆為卿役使。古人雲:‘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勢也。’卿得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