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太宗曰:“高麗數侵新羅,朕譴使諭,不奉詔。將討之,如何?”

靖曰:“探知蓋蘇文自恃知兵,謂中國無能討,故違命。臣請師三萬擒之。”

太宗曰:“兵少地遙,以何術臨之?”

靖曰:“臣以正兵。”

太宗曰:“平突厥時用奇兵,今言正兵,何也?”

靖曰:“諸葛亮七擒孟獲,無他道也,正兵而已矣。”

太宗曰:“晉馬隆討涼州,亦是依八陣圖,作偏箱車。地廣,則用鹿角車營;路狹,則為木屋施於車上,且戰且前。信乎,正兵古人所重也!”

靖曰:“臣討突厥,西行數千裏。若非正兵,安能致遠?偏箱、鹿角,兵之大要,一則治力,一則前拒,一則束部伍,三者迭相為用,斯馬隆所得古法深矣。”

太宗曰:“朕破宋老生,初交鋒,義師少卻。朕親以鐵騎自南原馳下,橫突之,老生兵斷後,大潰,遂擒之。此正兵乎?奇兵乎?”

靖曰:“陛下天縱聖武,非學而能。臣(案)兵法,自黃帝以來,先正而後奇,先仁義而後權譎。且霍邑之戰,師以義舉者,正也;建成墜馬,右軍少卻者,奇也。”

太宗曰:“彼時少卻,幾敗大事,曷謂奇(邪)[耶]?”

靖曰:“凡兵以前向為正,後卻為奇。且右軍不卻,則老生安致之來哉?法曰:‘利而誘之,亂而取之。’老生不知兵,恃勇急進,不意斷後,見擒於陛下。此所謂以奇為正也。”

太宗曰:“霍去病暗與孫、吳合,誠有是乎!當(石)軍之卻也,高祖失色,及朕奮擊,反為我利,孫、吳暗合,卿實知言。”

太宗曰:“凡兵卻,皆謂之奇乎?”

靖曰:“不然。夫兵卻,旗參差而不齊,鼓大小而不應,令喧囂而不一,此真敗卻也,非奇也;若旗齊鼓應,號令如一,紛紛紜紜,雖退走,非敗也,必有奇也。法曰:‘佯北勿追’,又曰:‘能而示之不能’。皆奇之謂也。”

太宗曰:“霍邑之戰,右軍少卻,其天乎?老生被擒,其人乎?”

靖曰:“若非正兵變為奇,奇兵變為正,則安能勝哉?故善用兵者,奇正在人而已。變而神之,所以推乎天也。”

太宗俛首。

太宗曰:“奇正素分之歟?臨時製之歟?”

靖曰:“(案)《曹公新書》曰:‘己二而敵一,則一術為正,一術為奇;己五而敵一,則三術為正,二術為奇。’此言大略耳。惟孫武雲:‘戰勢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窮。奇正相生,如循環之無端,孰能窮之?’斯得之矣,安有素分之(邪)[耶]?若士卒未習吾法,偏裨未熟吾令,則必為之二術。教戰時,各認旗鼓,迭相分合,故曰分合為變,此教戰之術爾。教閱既成,眾知吾法,然後如驅群羊,由將所指,孰分奇正之別哉?孫武所謂‘形人而我無形’,此乃奇正之極致。是以素分者,教閱也;臨時製變者,不可勝窮也。”

太宗曰:“深乎,深乎!曹公必知之矣。但《新書》所以授諸將而已,非奇正本法。”

太宗曰:“曹公曰:‘奇兵旁擊’,卿謂若何?”

靖曰:“臣(案)曹公注《孫子》曰:‘先出合戰為正,後出為奇。’此與旁擊之(拘)異焉。臣愚謂大眾所合為正,將所自出為奇,烏有先後旁擊之(拘)哉?”

太宗曰:“吾之正,使敵視以為奇;吾之奇,使敵視以為正,斯所謂‘形人者’歟?以奇為正,以正為奇,變化莫測,斯所謂‘無形者’歟?”

靖再拜曰:“陛下神聖,迥出古人,非臣所及。”

太宗曰:“分合為變者,奇正安在?”

靖曰:“善用兵者,無不正,無不奇,使敵莫測。故正亦勝,奇亦勝。三軍之士,止知其勝,莫知其所以勝,非變而能通,安能至是哉?分合所出,惟孫武能之,吳起而下,莫可及焉。”

太宗曰:“吳術若何?”

靖曰:“臣請略言之。魏武侯問吳起兩軍相向。起曰:‘使賤而勇者前擊,鋒始交而北,北而勿罰。觀敵進取,一坐一起,奔北勿追,則敵有謀矣。若悉眾追北,行止縱橫,此敵人不才,擊之勿疑。’臣謂吳術大率多此類,非孫武所謂以正合也。”

太宗曰:“卿舅韓擒虎嚐言,卿可與論孫、吳,亦奇正之謂乎?”

靖曰:“韓擒虎安知奇正之極,但以奇為奇,以正為正耳。曾未知奇正相變,循環無窮者也。”

太宗曰:“古人臨陳出奇,攻人不意,斯亦相變之法乎?”

靖曰:“前代戰鬥,多是以小術而勝無術,以片善而勝無善,斯安足以論兵法也?若謝玄之破苻堅,非謝玄之善也,蓋苻堅之不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