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王大路點頭,說道:“小島上的基座就是為放火龍水出所用的,待漲潮時,小島淹沒在一片汪洋之下,施放火龍將更加逼真!”
“那麼這火龍能射多高,改成平射是多遠?”西門如湖強按心跳,小心翼翼地問。
“西門大俠是說火龍改火炮嗎?這恐怕不行!”王大路搖頭。
“王老前輩先慢說不行,您連那異想天開的火龍出水都造出來了,還有什麼不行?”
“百丈開外當沒問題……老夫敢誇這海口!”
“不夠遠!”西門如湖大搖其頭。
“百丈開外已經很難瞄準了,還有,火炮和花炮是不同的,必須鐵鑄彈丸、炮管,這等要求一提出來就露陷兒了!”
“這個由晚輩想法子吧,老伯隻管在加大射程上下功夫!”
由惡鬼嶼返航後,西門如湖獨立岸邊看飛魚號的帆影漸行漸遠,斜陽給那海那船那帆塗抹了一層胭脂色。西門如湖看呆了。
常州王又出現在西門如湖身後,說道:“本王也喜歡看海,我們之間有共同的愛好,你我並不是格格不入的,對嗎?”
西門如湖對這假惺惺隻覺作嘔,可是自打窺破了常州王狂妄自大的弱點,西門如湖就蓄意嬌縱他,言辭也不再針鋒相對,說道:“王爺隻是一意圍堵在下,卻沒有給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讓在下追隨你。”
常州王心下狂喜,說道:“如果本王以榮華富貴相利誘,西門大俠會嗤之以鼻的!這麼說吧,有的人就像火把,他渴望燃燒,不怕化為灰燼,怕得是沒有機會點燃!本王是這樣的人,你西門大俠也是這樣的人!本王已經點燃了自己,也必將點燃身邊所有的人,包括你西門大俠!”
“上了你的船我的罵名是背定了……”西門如湖雙手捧頭,聲音悶悶的,說道:“摩尼教大師姐對我恩重如山,我無論如何不能向他們下手!還有,即便供你驅使我也決不與倭寇為伍!這就是在下的條件,沒有商量!”
西門如湖的強硬反讓常州王寬心說道:這是你的遮羞布了,本王再送你一塊牌坊!常州王正色,說道:“這有何不可?忘恩負義之人,也不配本王敬重!至於說倭寇麼……非我族類必有異心,本王不過當他們是會咬人的狗在用!”
西門如湖恰到好處地沉默不語了。
常州王趁熱打鐵,說道:“江湖並非天下,為萬民蒼生計,天下應有德者居之!”
“不要開口天下閉口天下,你可知這天下有多大嗎?”西門如湖忍不住自己了。
“西門大俠在考教本王嗎,也好說道:天有九野,地有九州,天圓地方,我華夏正居中央!”
常州王陶醉於自己的想像中,說道:“本王中興大明就是要直追漢唐盛世,使天下歸心萬邦來朝……”
西門如湖冷冷打斷他這無比美好的意淫,說道:“王爺可知天下大得很,遠不止九州,更不是什麼天圓地方!在下聽一位西夷傳教士講說道:我們居住的大地是個圓球!”
常州王暴發大笑,說道:“西門大俠在說笑麼,西夷生藩茹毛飲血,他們也配妄論世界!此話再不可對人言及!”
西門如湖似乎抓住了什麼,但不是很有把握,說道:“王爺莫笑,看見海麵那船桅了嗎?船向遠處去,最先消失的是船身,接下來是桅杆、桅頂直到全部。而海麵上有船駛來則正好相反,這不正說明大地是個圓球嗎?”
常州王在用心的聽了,但他還是搖頭,說道:“不可能,這純粹是奇談怪論歪理邪說!不要再提這些荒謬絕倫的事情了,圖增笑柄!”
西門如湖一下子抓住了……常州王閉目塞聽!是的,狂妄自大必然閉目塞聽!狂妄是他的外殼,自大自戀才是他的本質……他畫地為牢固步自封,對超出他那個世界的所有抱著視而不見死不承認的態度,那怕事實明晃晃擺在眼前!
西門如湖放心大膽了,他屈指掐算自言自語,說道:“壽誕之日下月初六——距今天還有十幾日,嗯,時間夠!”
西門如湖自拉自唱說道:“在下愚見說道:施放火龍出水的器具要改,彈丸和炮管要鐵鑄的才好!”
常州王似要看穿西門如湖的五髒六腑,可他的話卻是說道:“西門大俠主動建言了,這說明你對本王的事上心了。隻是本王疑惑說道:這等事王大路說才對,何勞西門大俠僭越代行?”
“看來王老先生所料不差!他說如此一改造出的是火炮不是花炮了,必遭王爺猜疑他不敢拿身家性命冒險!”
靖將王多少有些不耐煩了,說道:“本王並非多疑之人,可我總得要個理由……合理的理由,鐵鑄炮管彈丸畢竟是件麻煩事!”
西門如湖略略組織一下說詞,說道:“王爺要假造天象鼓舞士氣,對嗎?那就應該更逼真些……在王爺壽誕之日即將巡幸的那片海域,有一艘小船屢屢滋事令人不安,為保萬無一失,壽誕前幾日王爺派人日夜監視巡邏。幾日中巡海侍衛看到的是什麼呢……碧波萬傾波瀾不興。可偏偏在這片海域,在王爺壽誕之日巡幸之時,在眾目睽睽之下,火龍出水天降吉瑞!”
常州王擊掌叫絕,說道:“妙!妙!妙極!”
“可是……”西門如湖拉長聲,說道:“竹製的炮管、彈丸,難免在這幾日中被海水浸濕!”
“本王即刻下令鑄造!西門大俠次計當屬首功一件!”常州王對西門如湖是不吝稱讚的。
西門如湖苦苦一笑搖頭遠去了。
大總管蘇公威不知打哪裏冒出來,說道:“王爺,萬萬不可聽信西門如湖的,這小賊包藏禍心!他造的是火炮,屆時他隻要炮口瞄向王爺……”他咬牙一閉眼!
常州王嘴角上扯,扯出一個輕蔑不屑的弧度,說道:“這等雕蟲小技豈能瞞過本王法眼?問題是他們有這本事嗎?你到是說說,火器的最大射程有多遠?”
“最多百丈!”蘇公威據實回答。
常州王笑道,說道:“說的不錯,隻要我們停船射程之外認誰有什麼妄想企圖也是枉然!西門如湖是絕頂聰明不會做這等蠢事的!明白嗎?”
蘇公威當然明白,可事關生死他不敢大意,說道:“王爺,隻是……”
“嗯?!”常州王神情不悅!
蘇公威轉得就是快,說道:“王爺雄才大略,整個江湖還不是給您玩弄於股掌之間,於王爺對抗那都是螳臂擋車自不量力!”
常州王背負雙手傲然一笑。
王府中幾條快船奉命巡邏那片海域,蘇公威有一番安排,這些船決不會在正午時分靠近惡鬼嶼的。
西門如湖在壽涎之日前夜,獨自下海。泅渡數十裏,在茫茫大海中找尋一座時隱時現的小島,這等本事放眼江湖還有誰?那麼,引炮施放火龍出水也就非西門如湖莫屬了。
西門如湖登上惡鬼嶼時隻胸口還有一點熱乎氣兒了。匆忙吃了口幹糧,正午的太陽剛剛把身上曬得暖洋洋的,潮水又回漲了。
西門如湖攀上石砌的基座,扯下防水油布製成的炮衣。黑黝黝的鐵鑄巨炮真如昂首嘯天的蒼龍!這巨炮是王大路老爺子督造的,工藝精湛無比!炮膛內是顆大如西瓜的鐵鑄彈丸,依西門如湖的經驗,這樣的一顆彈丸能擊沉整條三桅快船。
……海水齊膝深了,西門如湖不由地心焦說道:如果海水繼續上漲沒過炮口,那就會眼睜睜地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了。
西門如湖推轉炮口,瞄準眾星捧月般居前的樓船。那船看來茶盞大小,大約在四、五裏開外。船隊繼續開進,隱約可見當先的樓船上的大纛獵獵迎風!
西門如湖眯上一隻眼睛,暗中告誡自己說道:穩住,等它近點兒,再近點兒!
誰知船行距惡鬼嶼大約三裏處,忽往左轉向,西門如湖狠啐一口,罵道說道:“饒你其奸似鬼,我也要你灰飛煙滅!”
西門如湖打火石引燃火繩,蹲身沒入水中,猛蹬腿遊離基座,海水平靜清澈透明。猛地,身後暗湧激蕩,四周渾濁一片!西門如湖海麵上冒出……那艘耀武西門如湖威不可一世的樓船,已被翻騰而起的一團桔紅色火焰覆蓋!緊接著,一聲巨大的悶聲貫入耳中!
西門如湖長呼了一口氣,常州王和他的一幹手下粉身碎骨,江湖上的這一劫算過了。可是能平靜多長時間呢,西門如湖突然想到了無雙、無憂,嘴角一絲微笑說道:“管他呢,我還是回我的沙家集,這江湖的上事就由江湖上自己了斷吧!”
於是三天後,西門如湖就回到了沙家集,到時過上了逍遙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