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兆娥扭動細腳,一步踏進山門,說:“我們裏麵說話……這大白天的,山門關著幹麼?”
等她們進去,老佛婆又將山門閂上,一麵說:“這幾天外麵很亂,關了門倒清靜些。”
這觀音庵的建築是外窄內寬,進山門,避一個天井,就是二開間的大殿,塑有木雕金身的觀音像,左右配善良才、龍女,幛幕供桌俱備。第三進是經堂、經樓、淨室,庭屋深深,曲折幽靜,是個十分清靜的去處。
經過側院門口,向裏望去,一棵古香樟樹下,放了一口瓦缸,瓦缸中養了一條烏黑的大泥鰍。淨安師太帶著小徒妙玉,在瓦缸邊專心練拳。
這淨安師太年紀不過三十出頭,身著黑色道袍,身材更顯得頎長,一雙深蘊睜眼睛裏,內射不屈的炯炯精光,微黑的臉上,於悲戚憔悴中透出剛毅的神氣。這是隻有經曆過人世滄桑和生活變故的人,才具有的那種氣質。
淨安師太指著瓦缸中的泥鰍,邊講邊練,教著妙玉。隻見她舒袖伸拳,身形晃,猛然一跳如鯉魚躍浪,就地一梭如黃鱔進洞,紮、崩、挑、滾、潑……嫻熟的技藝中,透出驚人的力量。她時而如一朵黑雲飄拂於陽光之下,時而如一條黑魚戲浪於滔滔波濤之間,已達形意融合,入化忘我的意境……
汪兆娥與陳璧君直看得眼花繚亂,也不知是什麼奇拳怪招,更驚異淨安師太竟有如此驚人的功夫。他們哪裏知曉,淨安打的正是秘密流傳於下江一帶尼庵中的奇拳——泥鰍滑。尼姑們往往在院中養一條粗大泥鰍,朝暮觀察那泥鰍的動作,融彙於拳腳之閱,便創造出這罕見的拳術。
老佛婆道說一聲:“二位施主,請隨我來!”將他們帶上大殿。
陳璧君心中有事,眼睛東張西望,更留心這庵堂的建築,察看進出的道路,門窗是不是堅固。看到這庵堂偏僻幽深,心中自是踏實一些。
汪兆娥將香燭放上大殿的供桌,點燃了三柱線香,恭恭敬敬插到香爐中。老佛婆敲了三下銅罄。“當當當”罄聲中,汪兆娥和陳璧君作了三個長揖。
淨安師太聽得有人上香的動靜,帶著妙玉從側院中迎出來。黑色尼衣無風自飄,移雲飄絮一般,於無聲無息中來到殿前。見是老香客汪兆娥,忙雙手唔唔合十道:“竟是汪老姑太太,有勞您了。”
她看一眼陳璧君,“這位女施主,未曾相識,今日駕臨小庵,歡迎,歡迎!”
汪兆娥介紹說:“這是我家弟媳,特來拜佛許願的。”
陳璧君忙上前合十施禮說:“師太您好!”
淨安師太一聽汪兆娥說是“我家弟媳”,知是汪精衛之妻了,雙眉微微一皺,略一凝思,合十還禮道:“阿彌陀佛。”忙引他們到廂房坐下。老佛婆端來香茗。
陳璧君略作寒喧之後,便十分感激地說:“那年阿姊從江西鄉下來南京,不意途中遭劫,淨安師太在雙峰山上施粥搭救,阿姊和我們全家念念不忘。患難中相逢,又在南京城相遇,
這實在是今生有緣。也不知如何感激師太才好,這裏獻上一點香火錢,聊表我們的心意罷。”
說著,她從手提袋中取出一疊銀元,放這茶桌上。
淨安師太略一欠身,靜靜地說:“這如何使得?讓施主破費了。姑太太那次逢凶化吉,其實是菩薩保佑。”
陳璧君說:“我們既是患難相交,也就是一家人了,今後還要互相關照才好。”她心中有事,想試探著洽商藏寶之事,但又不便唐突開口,看來這師太清高孤傲,如果遭到回絕,就會一切落空,因此目示汪兆娥。
汪兆娥雖是久經世故的老寡婦,也囁嚅著不知如何啟齒,心裏打著小鼓。
淨安師太見她倆有事要說,便命妙玉去後堂做事,老佛婆去廚房準備素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