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天嬌說:“再過幾天,再過幾天就能看見了。”
黃強說:“完了,瞎子主要是太難看了,你說呢?”
戴天嬌哭笑不得,把黃強的手放在自己眼前,仔細地看著,說:“不。”
在宿舍裏,王萍平對戴天嬌說:“黃強的情況並不是太好,他的左眼必須做角膜移植術,否則就沒治了。”
“角膜移植?這樣就可以複明了?”戴天嬌說。
“嗯,不過,這隻能是一個希望,現在找角膜不容易。好好的人誰願意把自己的角膜獻出來,一般都是和地方公安局聯係,槍斃犯人的時候去取。不過這樣的機會也不多,要提前很長時間和公安部門聯係,還有很多手續,麻煩得很。而且如果時間拖得太長也不好,因為眼睛應有的功能由於不用也會不靈的。”王萍平說。
戴天嬌陷入沉思,半天說:“你說好人的眼睛也可以?”
王萍平說:“是啊,可是從來沒有這樣的事,把自己的好眼睛搞瞎,有病啊。”
戴天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忽然說:“萍平,我不去參加考試了。”
“什麼?都這個時候了。”王萍平說,“你完全沒有必要,就是為了黃強你也不必這樣,我們考兩天就回來了,他在醫院會有人管的。”
戴天嬌說:“我知道,你去吧。我明年再考。”
“明年?萬一明年不招生了呢?”王萍平說。
“會招的。以後需要的護理大專生會越來越多。”戴天嬌說。
“不,你一定要去考。天嬌,難道你是為了黃強嗎?”王萍平說。
戴天嬌看了看王萍平,點點頭,說:“也許是吧。”
王萍平臨走前又到黃強的床邊去看了看,黃強“嘿嘿”地笑著。他忽然說:“哎呀,損失大了,眼看要把你妹妹搞到手了,這下又完了。”
王萍平說:“你這個沒良心的,你知道嗎?天嬌為了你已經放棄參加考試了。”
“什麼?”黃強說。片刻就看到他的嘴角抽搐了兩下,咧了咧嘴,好像在哭。
王萍平又覺得自己說重了,重新抓起黃強的手,說:“沒什麼,讓她考不成才好呢,我一個人去考不是更有希望嗎?”話是這樣說,王萍平感到心裏真不是個滋味。
黃強說:“可是,她是最想再去學習的了……”
戴天嬌決定放棄考試,她知道再進學校對她來說是多麼重要,時代發展得如此之快,不及時給自己充電是跟不上時代步伐的。然而,對於眼前發生的事情,誰都沒有先知先覺,就好像少偉走得那麼匆忙一樣。
戴天嬌已經在心裏有了一個主意,她想把自己的一隻角膜獻出來。
這個念頭直到現在才在她的腦子裏清清楚楚地出現了,在她第一次聽到王萍平說的時候,一種蒙蒙矓矓的感覺在她的腦子裏亂竄,從來沒有在任何位置停下來,她不敢想,作為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失去一隻眼睛意味著什麼,不,就是一個生命即將結束的老人,一隻眼睛也是無比寶貴的。是的,一隻眼睛對於每一個人都無比寶貴,而對於已經沒有眼睛的黃強說來就更加重要了。她想,我還有另一隻眼睛,讓我看到太陽、看到鮮花、看到孩子、看到大山、看到窗外的花紅樹、看到我能看到的一切。假如我把角膜給了黃強,就是給了他一隻眼睛,他也能像我一樣,像他的過去一樣,看到所有他想看到的東西。
她在一遍又一遍地說服著自己,她知道她必須無怨無悔地躺在手術台上,那時她的心裏應該升起一輪太陽。
兩天後,王萍平從省城回到了一五八,還沒進自己的宿舍,就聽到了科裏的人說戴天嬌要為黃強獻角膜的消息。她急急忙忙地趕回宿舍,一見戴天嬌就說:“你有病啊。”
戴天嬌心裏立刻明白了她在說什麼,說:“這件事千萬不要告訴黃強,他要是知道了會死活不願意的。”
“我還不願意呢!你憑什麼?天嬌,你憑什麼?你又不欠他什麼,你就是不嫁給他也是合情合理的,你為什麼就要給自己添一些思想負擔呢?你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活著,你用不著以這種方式來安慰自己,來給自己臉上抹金。”王萍平氣呼呼地說了一大堆。
戴天嬌看看激動的王萍平,心裏很受感動。是啊,真正愛自己的人,誰會願意看著自己這樣,但她還是對王萍平說:“不,萍平,沒有那麼複雜,真的沒有那麼複雜,我隻是覺得我能為黃強做這點事,這對我並沒有什麼大的影響。”
“沒有影響,虧你還是學醫的呢,你以為你還能像現在這樣嗎?擁有一雙像黑洞一樣的眼睛……”
“我知道,可是取了角膜眼球還是存在的。”戴天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