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長很堅定地說:“不管那麼多,你先說你幹不幹?”看戴天嬌沒有立即回答,又說,“我是考慮過的,選護士長不能論資排輩。我是從長遠考慮的,護理事業要走向世界,首先隊伍要年輕化,年輕化的隊伍首先要有年輕的護士長,是經過正規培訓的,並且有潛力可挖的。說實話,像我這樣的都老了。小戴,我覺得這對你來說是一個機遇,你應該抓住,應該接下來。你幹不了嗎?”
戴天嬌覺得太突然了,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當護士長,但是,護士長的話她是句句都聽的,她說:“不。”她低了一下頭,又抬起來說,“不。如果真叫我幹,我能幹,而且我要幹好。”
護士長一聽立刻高興地說:“好,小戴,我就知道你能行。你猜,這是誰的主意?是我們老吳的。人家都說他是改革派的,他一下就點了你。他說,戴天嬌本來就是一流的護理人員嘛,她一定能幹好。他還說你一定會有開拓精神的。”
過了幾天,護理部就專門派了一個助理員來找她談話,其實也是一種考察,戴天嬌的回答使她非常吃驚,就問:“你是不是早就想當護士長了?”
戴天嬌笑了,“為什麼非要當護士長才思考這些問題?其實每一個護士都應該思考這些問題,護理並不總是被動的。”
在宣布護士長調離的命令時,也宣布了戴天嬌的任命。
晚上戴天嬌到了張主任家,因為下午的時候,沙老太就給戴天嬌打了電話,讓她下了班回家。吃了晚飯,一家人坐在會客室裏聊天,張主任說:“天嬌了不起啊,這麼年輕就當護士長了。”
戴天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選我。”
沙老太在一旁說:“天嬌,你能幹好,要有信心。”
戴天嬌看了看沙老太,說:“媽,我怎麼忽然覺得自己一下子長大了許多。”
張主任和沙老太就笑了起來,沙老太說:“是的,就是這樣的。當護士好像依賴思想挺重的,反正什麼事找護士長就行了。當了護士長就好像當了一個家,大大小小裏裏外外的事都要操心了,不是有人說,護士長就是婆婆媽媽的嗎?我看,當好護士長,就要首先學會婆婆媽媽。護理工作事無巨細,就得婆婆媽媽地去處理。”
張主任說:“你那都是老一套了,現在的護理觀念可不是這樣的了。”
“那你說說現在的護理觀念?”沙老太說。
張主任說:“你自己是搞護理的,還問我?”
戴天嬌就說:“爸,我覺得媽媽說的也對,是經驗之談。不過,我倒覺得護理應該在婆婆媽媽的基礎上更科學一些,應該從護理這個學科本身出發,讓人道主義體現在科學護理上。”
“看看吧,年輕人有思想。”張主任說。
沙老太笑了,抓起戴天嬌的手,在自己的掌心裏握著,“天嬌,媽真是太高興了,我怎麼就這麼有運氣?遇到你這麼好的孩子。”
戴天嬌心裏一陣酸楚,忽然特別特別想躺在沙發上,把頭放在沙老太的腿上。她這麼想著,卻沒有做。
有一天,任歌正在宿舍裏往牆上釘的紙上畫畫。陳剛突然來了,還帶了一個男人。
起初,任歌一點也沒有認出陳剛,隻是覺得有些麵熟,她站在打開的門邊,用一雙充滿疑問的眼睛看著他們。陳剛先笑了,笑得很有教養,然後說:“不認識了?”任歌就好像覺得聲音也在哪兒聽過,可是還是想不起來,陳剛趕緊說:“我是陳剛啊。”
“陳剛?”任歌就笑了笑,很不好意思的樣子,主要還是為想不起來難為情。
“物探隊的。”陳剛說。
“哦。”任歌終於想了起來,這才慌慌張張讓他們進屋。
跟在陳剛後麵的男人一直很漠然地看著這一場重逢的戲,似乎感覺一切都與他無關。任歌在陳剛進來後,才看清了這個男人。猛一眼看上去隻感到眼前好像有一團亂茅草,長頭發、長胡子,像電影裏從山裏出來的人。穿一件感覺永遠也洗不幹淨的好像是白顏色的衣服,牛仔褲,總之,一五八永遠也不會出這樣一個人。
陳剛介紹說:“老嘎。”
任歌跟著重複了一句:“老嘎?”
那個叫老嘎的男人就衝著任歌點了點頭,坐了下來。
陳剛又說:“畫家。”
任歌起初以為是說自己,一句稍表謙虛的話剛剛要出口,又覺得不對,急忙咽了回去,問:“是老嘎嗎?”
陳剛點點頭,說:“美院的高才生,我的朋友。”
任歌忽然被震了一下,在她的心裏最羨慕的人之一,就是搞美術的,也就是畫家。非常不幸的是,酷愛美術的她,自從到了一五八以後,至今也沒有見過一個真正的畫家。眼前的陌生男人使她的腦袋裏立刻閃現出那個叫梵高的人,就好像一道閃電突然刺破她的大腦皮層。她本能地把目光投向牆上那些自己畫的畫。
陳剛看到了就說:“真看不出來,一五八還有如此有才華的女子。”話說得既不誇張,也不冷清,像一個正在上課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