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是吧,你主要是要當碩士太太、博士太太,所以自己就不當碩士、博士了。”戴天嬌說。心裏想,愛情真是不可思議,能夠讓夏冰這樣一個一心一意搞護理科研的人,變成了一個一心一意做太太的人。
在這次研究生考試中,常克生已經考上了第三軍醫大學的胸外科研究生,夏冰的現狀也是過著每天等信盼信的日子。
夏冰就很滿足地笑著,“也許是吧。”停頓了片刻,她又說,“我現在正式向各位宣布,我和常克(她總是這樣叫)準備8月份結婚。”
“真的?”戴天嬌和王萍平都吃了一驚。
“當然是真的,研究生是可以結婚的。”夏冰說。
“那你要是有孩子了呢?”王萍平問。
夏冰看了她一眼,覺得難為情,說:“為什麼一結婚就有孩子?”
戴天嬌說:“你自己還是婦產科的呢,當然是結婚就會有孩子了。”
夏冰說:“那我就自己帶著。人家於海還不是一個人帶著孩子。”
“那也是。”王萍平說。
應該說,總醫院護士長的講話對王萍平衝擊最大,她覺得是為她衝開了一個看到外麵的口子,也就是一個希望之口。她所想象的自救已經像一艘造好的小船,時刻在等待著她的起航。
王萍平找出了在軍醫學校用過的教科書,並且又找了一些有關數理化的書籍,她想她一定要等著這一天的到來,因為有這一天的存在,她決定不再為個人問題分心。比起護理學士來,戀愛已經不能再讓她投入生命。
這一年的清明節前夕,戴天嬌收到了一封黃強寫來的信,信不長,但是戴天嬌看後似乎又到了一個曾經有過的場景裏。
天嬌:你好!
給你寫信是需要勇氣的,所以今天我是鼓足勇氣才拿起筆的,但是想給你寫封信的念頭總是存放在我的腦子裏的,就像我腦子裏的一塊瘤子,長了根。
已經快一年沒有見到你了,我們見麵還是在少偉的葬禮上,在一五八醫院的後山上。那時,我幾乎沒有和你說話,我怎麼和你說呢?在你麵前,我覺得我不是一個男子漢,真的,我不是一個男子漢。因為我清楚地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我說,如果張少偉少了一根寒毛,你就拿我問罪。然而,事實上是我的話成了屁話,就好像小孩說的毫無信譽可講的屁話。我覺得我無顏見你,我既然說了,就要做到,那才是一個男子漢,可是……
天嬌,我現在給你寫信,主要是要告訴你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我已經申請調到165師,並且已經得到了批準,我將近期到達大荒田報到;第二件事是我準備在清明節的時候,去看望少偉,請你同意。
有好多話,我們見麵再談。
黃強。
3月20日。
戴天嬌看完信,靠在了自己的床頭上,眼淚像一股小溪一樣,蜿蜒在她的臉上。這時,屋外的天空晚霞點點,一切都那麼平靜。戴天嬌從窗戶可以看到外麵,她心裏像塞滿了羊毛一樣,似乎在拚命地喊叫,少偉啊,少偉……一種喊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無可奈何,在撕扯著她的心。是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天空中的朝霞和晚霞依然燦爛,這個地球離開了哪一個人還是依然會轉動。可是,可是對於一個曾經的親人,一個已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的親人的思念,卻依然切割著親人的心。戴天嬌想,死亡絕不是一些理論就能說得清的。對於已經走了的人或依然活著的人,死亡是一片羽毛,也是一座大山。死亡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它毫無蹤影地潛伏在活著的人的身體的某一個部位或細胞裏,時刻吞噬著人的心靈和神經。
說不清的淚水,總是會在毫不設防的時候,彌漫你所有的人生。
可是,活著的人還要帶著死亡的陰影繼續活下去,要像模像樣地活下去,讓活著的其他人看到。
戴天嬌曾經不想活了,當然,沒有人知道。在別人看來,對於完美的她來說,就連戰勝痛苦,她也應該是有著超人的承受力的。她知道,她知道別人是這樣看她的,為此,她隻有在心裏哭泣,在心裏哀號。她無可奈何地承受著,她每天都在期待著一種意外災難的降臨,她渴望爆發戰爭,那種更慘烈的戰爭,或者翻車,或者被大火吞噬,總之,她不會在任何一次突如其來的災難中逃命的,她在期待。
黃強的來信,又像一隻帶刺的手抹過了她已經脆弱的心髒。她看完信後,用手使勁地揉自己的胸,她摸到的是飽滿堅挺的乳房,那是她作為一個年輕女人的標誌。她真恨啊,她恨她沒有把最美好的呈獻給活著的張少偉。是的,一切都沒有呈獻給自己心愛的人,可是,心愛的人已經長眠,已經永遠不會回頭,而愛他的女人隻能帶著無盡的無奈和永遠的遺憾在呼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