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非常空曠的房間。雖然裏麵堆了很多東西,堆得亂七八糟,卻仍然還是顯得很空曠。
站在房間朝西的窗戶那裏,可以看到外麵的廣場。朝西的窗戶其實隻是很小的一扇,房間裏所有的大窗戶都在朝南的那麵,整整四扇,還連著麵積很大的一個曬台,但看得見廣場的窗戶卻在朝西的這麵。現在,窗戶正敞開著,正午剛過,空氣裏飽含了一種慵懶的張力。有許多聲音。一隻蜜蜂胡裏胡塗地飛過來,撞在向外敞開的窗架上,幾乎撞暈了過去。從窗戶裏望出去,可以看到零星的石凳,它們呈幾何狀排列著,分布在草坪的四周。台階則在更遠的地方,正午剛過時的陽光垂直地照射在上麵,它們使那些台階顯得光潔異常,看不見絲毫的陰影。
一個穿淺灰色衣服的女人正在穿越廣場。她的手裏拿著什麼東西,因為相隔很遠,所以她的手裏究竟拿著什麼東西其實是看不清楚的。這個穿淺灰色衣服的女人正手裏拿著什麼東西穿越廣場,她穿過分布在草坪四周的那些石凳,石凳上躺著的人正用寬大的樹葉遮著臉。人們躺在陽光照射的廣場上。到處可以聞見植物在陽光下散發出的氣味。而一個穿淺灰色衣服的女人正在穿越廣場。
他站在窗戶那裏,看著下麵的廣場。
花瓶裏插著一束金黃色的小菊花。她正在小心翼翼地整理著它們,她把它們插好,再淋上些水。她不時地抬頭看一看他,她的目光越過他的身體看到下麵廣襯一角。
不下雨的時候,廣場倒仿佛更加荒涼了。她說。
他點點頭,卻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他一動不動地站在窗戶那裏,看著下麵的廣場。
你看到什麼了?她把幾片已經枯死的葉片摘下來,葉片離開枝莖時,發出一種細微的撕裂般的聲音。
你到底看到什麼了?她繼續問道。此時她已經把手裏的事情整理完畢,她一邊說著,一邊擦了擦水淋淋的手,走到他的身邊。
廣場上空蕩蕩的。有幾個人躺在石凳上麵,寬大的樹葉遮著他們的臉。一個小孩子手裏拿著冰棍蹦蹦跳跳地走了過去,他的嘴裏正哼著一首兒歌。廣場空闊無垠,小孩子細小的聲音很快便被巨大的空間吸收、消滅,所以隻能從小孩子走路時快樂的姿態、一張一合的唇形中推斷出他正在唱著一首兒歌。
一首兒歌。
她站在他的身邊向廣場上看了一會兒,她感到有些失望。太陽很好,好得有些刺眼,這樣的中午總會讓人感到倦怠的。她在窗戶邊站了一會兒,覺得有些失望。但很快,她便把這種情緒調整了過來。她用一種非常歡快的聲音對他說:
晚上我們去放風箏吧,她說,我來做一隻風箏,現在就開始做,趕在太陽下山的那個時候就能做好了,你知道這樣的天氣是非常適合於放風箏的,這樣的天氣……她一邊說一邊就跑開了,她從窗戶那裏跑開的時候,陽光把她的陰影拉得很長,斜斜地拖進了房間裏去,從而使得這空曠的房間具有了某種參差的層次。
他還是沒有說話。他一動不動地站在窗戶那裏,看著下麵的廣場。
在廣場上,一個男人正在向一個女人走去。
我見過你。他說。他在她的身後就開始說這句話,然後他繞到她的前麵,停下腳步,看著她:
我見過你。他說。
她回過頭來,看著他,她就這樣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說:我不認識你,我已經對你說過很多遍了,我不認識你,從來就不認識你。說完這句話,她迅速地朝前走了幾步,然而,她很快便發現,他早已繞到了她的前麵,站在那裏,等著她。廣場是如此廣闊,四周都是空間,不論她從哪個方向走,他都站在那裏,等著她。
她終於停了下來。
你就住在那邊的房子裏。他抬起手,指了指廣場旁邊的一排建築。
現在,從他們站的那個角度看過去,那些建築的窗門都緊閉著,有幾隻鳥棲息在窗台上,風很微細,所以它們一動不動,就像睡著了的樣子。
你經常在窗戶那裏眺望天空。他飛快地掏出一枝煙,放在嘴裏,點燃。他連續地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手指有些顫抖。看得出來,他抽煙的姿式是老練的,他用有些顫抖的手指老練地抽著一枝煙,這情形不知怎麼的,讓她覺得有所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