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新大衣#pageNote#0

寒假開學這一天的早晨,姆媽拿出弟弟的新大衣來給他穿。弟弟先把左臂全部插進衣袖裏,右臂便插不進去,哭喪著臉喊:“嫌小!嫌小!”

姆媽走過來幫他穿,一邊說著:“真是鄉下孩子!穿大衣的法子還沒懂得呢!兩隻手要向後,一齊插進去的呀!”姆媽給他穿上,扣好之後,退遠幾步,端相了一會兒,說:“到底大衣好看。活像一個新少年了!如今要留心點,不可再用衣袖和屁股當手帕!”弟弟原有用衣袖揩鼻涕,和把手上的齷齪擦在胸前的習慣。姆媽屢次說他,近來他已改好些,知道用手帕揩鼻涕,而把手上的齷齪擦到自己看不見的屁股上去了。爸爸曾經譏笑他這是“進步”,他很難為情。這會姆媽又這樣說他,他便把話頭轉開去,笑著對姆媽說:“《新少年》是一冊雜誌呀!我怎麼會活像《新少年》的?”說得大家笑了。

我覺得大衣的確比短衫或長衫好看。回想弟弟穿短衫時的模樣,似乎年紀要小得多,完全看不上眼;穿長衫時的模樣,又似乎年紀要老得多,一點沒有威勢。如今穿了小大衣,樣子便好看起來:精神比前振作,動作比前活潑,眼睛也似乎比前有光輝,真是“活像一個新少年了”!我伴著他上學校時,路上的人對他注目,弄得他很不自然,隻管低著頭躲在我的背後。

華先生兩手鑲

拱在胸前,站在校門口,看見我們走來,笑著說:“柳如金的新大衣漂亮得很呢!”弟弟愈加難為情了,走進校門,忙向紀念廳跑。華先生目送他跑。我說:“請華先生給他畫一個‘斯侃契’(‘sketch’,就是速寫)吧。”華先生點點頭。

紀念廳裏已有著許多男學生。我們校裏的習慣,開學第一天大概不上課,行過開學會,發過新書之後,大家可以回家,明天再來上課。所以男同學們不到教室,空手站在操場上或紀念廳裏等候開會。女同學們則集中在紀念廳隔壁的六年級教室裏等候。弟弟一進紀念廳,就鑽入人叢中。但是同學們都注意他的新大衣,打著圈子看他,又對他說笑。最會說笑的是華明,他第一個說:“大家看,柳如金穿著新大衣來拜年了。”綽號老太爺的王品生穿著一件大馬褂,走上前來,模仿大人對弟弟拱拱手,說:“恭喜發財!”李學文用兩手把老太爺和弟弟分開。高聲喊道:“什麼‘恭喜發財’?你們用陰曆的都要打倒!”弟弟挺著胸脯向李學文說:“我不是來拜年的,並沒有用陰曆!”李學文忘記了自己的新圍巾和新藍棉綢袍子,同他辯:“今天是陰曆正月初九,你穿新衣裳便是用陰曆!應該打倒!”說得大家都笑起來。這時候沈榮生拖著穿童子軍衣服的張健走過來,把他推在弟弟身上,

口裏喊著:“兩個外國人!兩個外國人!”綽號“神經病”的陳金明卻把張健拉開,眼睛望望我們的教室裏穿大衣的女生宋麗金,裝著鬼臉說:“不是兩個外國人!是兩個‘金’!兩個穿大衣的‘金’!”大家拍手喊道:“好啊!一對!一對!”我們教室裏的女同學也都笑起來,大家向宋麗金看,看得她臉孔紅了。華先生拿著速寫簿,躲在紀念廳旁門邊為各人寫生,大家沒有注意到。這時候他把速寫簿藏入衣袋,走出來喊道:“不要吵了!開會了!”接著鈴聲就響,操場上的同學都跑進來,校長先生也進來了。大家齊集紀念廳去開會。

開過會,領了新書,我正想回家,華先生走來對我說話了!“我已給你弟弟畫了一張‘斯侃契’了呢!”就從衣袋裏摸出速寫簿來遞給我。許多女同學圍集攏來看。我看見畫的不止弟弟一個,剛才說笑的許多人——王品生、李學文、張健、沈榮生、“神經病”,都在內;他的兒子華明也在內。王品生戴著瓜皮帽,穿著一件大馬褂,大搖大擺的,真像一個老太爺。李學文穿著長衫,圍著圍巾,態度很斯文。華明戴鴨舌頭帽,穿一件黑背心,像商店裏的小夥計。張健又瘦又長,單薄薄地穿著一套童子軍裝,看了使人發冷。那沈榮生身上穿著短衣,罩著黑背心;下身穿著一條膨脹的厚棉褲子,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