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魔鬼一定看過那封信了……”她臉對隔室想。
於是,她就洗浴、撲粉、更衣……臉部及身上的妝飾全打扮得妥貼了,這才把香水分外加多的身上噴。
她丈夫走進來;開口就叫:
“好香呀!”
“好香?總不及那女人香吧!”她想,卻不說出,隻像平日的調皮,斜過臉,含媚的說:
“你喜歡麼?”
“當然。”
“當然喜歡還是當然不喜歡?”
“當然喜歡。”
“呸!”她撅嘴。
“你要到那裏去?”
“你不是說黎子和請我們看電影麼?”
“我恐怕不能去,因為晚上七點鍾還有一個會議。”
她知道她丈夫已經中計了,卻故意這樣說:
“一天到晚盡開會,有什麼事議不完?”
“可不是——”聲音卻含點局促。
“那末,我一個人去好了,我還要看看他的新夫人。”
“吃過飯也不遲。”
“剛睡起;我吃不下東西。”說著,她就提起皮夾子,動身了。
“早點回來呀……”這聲音隻在她的身後。
其實她撒謊。出了大門,她就雇車到中央公園去,在路上,各種的情緒又來擾亂她,但她任製住,她不願這種種的感想集攏來,敗壞她原有的計劃;因此,她就極力想著這事情的滑稽,完全像可笑的戲劇,並且眼前就要開幕了。以及細想那勝利後的快活。進了公園,到來今雨軒,她坐在茶幾邊,看那稀星閃爍的夜色。因沒有風,樹蔭全靜穆著,也像是朵朵烏雲。蟬兒不斷的彼此喧叫。遊人,零零落落的,在電光下,隱隱約約地來往。……關於這一切,在她眼中,卻是毫無意識的各種流動;因為她隻盼望她丈夫來到,開演她所要開演的那幕戲劇。
在等待中,有時她想到,像她這樣一個人靜靜地待在公園裏的茶幾邊,縱不說別人,連自己也仿佛是當真像等待著情人的樣子了,便不禁覺得可笑。
人總不來,她有點疑惑了。
但不久,那熟識的一個削長的影子,便在紅紅綠綠的走廊邊,給她瞧見了。
“這一定是他,這魔鬼真來了!”她又恨又喜。
她丈夫慢慢地走近來……在那一瞬間,兩個人的眼光就遇合了。
她丈夫的臉變了色。
“會議完了麼?”她問,語意是含著譏刺。
他不答,隻用驚疑的眼光看她。
“你不是說要會議去,怎麼又到這裏來呢?”
“你怎麼也不去看電影?”他也問。
“我麼?”她完全譏笑了,“我是在這裏等一個情人,他在七點鍾來和我相會……”
他完全明白了,呆呆的望她發怔。
“你不信我會有外遇吧?”她譏笑得更凶了:
她丈夫坐下來,挨近她,低聲誠懇的向她認罪、陪禮,最後他又懺悔。
然而她不理,隻靜默地低著頭,有時冷冷的答一句:“我不配……”
“得啦!”他小心小氣的說,“不要再譏刺我了!我知道,像這種事,是該死的,不過我現在懺悔了,你饒恕我,好麼?”隨後他又說出許多甜蜜話。
她雖說憤恨他,然而究竟是愛他的,經過他那樣的悔過、溫存、蜜語,以及現出種種使人可憐的情狀,心腸終於軟下來了。
“你要知道,我們結婚還不到兩年……”
“知道知道!”
“其實”,她歎一口氣。“男子是永遠不會了解女人的,因此你也不知道我這樣的苦心……”
“我全知道……”
她用眼角瞟他,表示不信。
他卻笑出聲來,手暗暗地在她腿上揉一把。
“可愛的!”他低聲說。
“我不需要這種名詞!”其實,在她心中,原有的憤恨和報複的意念早消滅了,所蓄滿的卻是這戲劇演後的溫柔和安慰。
風波算是平靜了。
最後他建議說:“我們倆現在看電影去吧!”
她答應了。於是兩個人攜手挨肩的走出去。
在電影院裏,在黑暗中,她想起自己所演的那幕戲劇,又心酸了。他知道,便極力說慰語,並且用袖口悄悄地在密密雜雜的觀眾中間替她擦去眼淚……
電影演完了,她丈夫便抱著她腰間,在人群中走出去。於是旁邊有一個中年的婦人向一個胡子先生說:
“你瞧,這一對才相愛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