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人。”展昭一臉平靜,再次重重的叩下首去。
一道電光,伴著震耳欲聾的雷聲將公堂整個籠罩在了白晝般的明亮裏,然後電光迅即熄滅,隻有堂外的雨聲依然清晰,甚至,更加的清晰。
展昭抬起頭來,卻發現時間好像靜止了。
有什麼東西,仿佛在他叩首的一瞬間,靜悄悄的降臨。
抬頭望去,公堂之上的包拯和公孫策仿佛被定身法定住的泥塑木雕,正直愣愣的瞪著大堂門口,驚堂木甚至還舉在包拯手裏。
“大人?”展昭輕聲呼喚,在沒有得到回應後終於將臉轉向了那兩個人死死瞪著的方向——
夜,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仿佛有萬千地獄裏的魔物在蠢蠢欲動,不時劃過夜幕的電光清晰地在兩扇黑漆大門間勾勒出一個人影:一襲白衣,水漬淋漓,披頭散發,狀如厲鬼!
厲鬼晃晃悠悠前進了幾步,輕啟被河水泡的慘白的雙唇,熟悉但此刻卻無比詭異陰森的聲音輕輕的從唇間吐出——
“我~回~來~了~~”
“啊——小侯爺——小侯爺索命啊——!!!!”墨香怪叫一聲,頹然栽倒。
“兒……兒……兒……兒……”龐太師兩眼發直,“兒”不出來。
展昭盯著那漸行漸近的白色身影,一向無畏的他竟突然感到一絲心悸:難道真是厲鬼索命?但隨即他又釋然了:小侯爺雖不是什麼好人,但他確是因自己而死,冤有頭債有主,若他要自己的命自己就跟了他去,也省得連累開封府和包大人。
於是他轉身攔住那個身影,決然的叩下頭去。
“侯爺,冤有頭債有主,你是因展昭而死,如今展昭隨了你去便是,卻望侯爺手下留情,莫要禍及無辜。”
他話音剛落,卻聽身後“砰——”一聲巨響,包大人的驚堂木終於拍下去了。
“何方妖孽,竟敢夜闖開封府!”
“我還沒死哪——”龐昱滿麵黑線,無力的跌坐在地。太陽穴開始抽痛:這幫古人!為什麼一個個都認定他是化身厲鬼,就不能想一想他是福大命大轉危為安絕地重生麼?還虧他這麼辛苦冒著這麼大的雨跑到開封府來報平安(你那是報平安麼?不把人家嚇死就應該算是積德行善吧?),不是一個個都應該痛哭流涕抱住他上演一番久別重逢的八點檔家庭倫理劇嗎?為什麼變成了恐怖片?
“兒……兒……兒……兒啊!”一聽“沒死”兩個字,龐太師終於把要說的話說出來了,猛虎下山般的撲過來,一不留神連展昭一起抱住:“兒啊……你回來了……你要把爹給嚇死啊——”
“爹,您先回府哭去。”被龐太師不分青紅皂白跟展昭抱在一塊兒,龐昱額頭上的黑線又重幾分:“回去的時候別忘了從金水河那條道走,會有驚喜。”不知道吳總管怎麼樣了,山崖下的那條河與卞京城內十三條河流是通著的,他一路遊回來由於路途不熟而選了離龐府最遠的那條,爬上岸正好碰見披麻戴孝的吳總管在河邊棺材鋪裏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挑選棺材,自己揪住他問老爺在哪裏,可憐的吳總管隻說出三個字“開……封……府……”就癱倒在地,希望他沒事。萬一不幸,祈禱他在殉職前已經把棺材買好了……
“兒啊,咱們回去!”龐太師好容易放開他,拉起他的手就要走。
“爹,您先回去。”
“什麼?!”龐太師的眼睛在聽到龐昱這句話的時候瞪得溜圓,“你還要留在這裏?!不行!萬一開封府把你怎麼樣——”
“爹,開封府不會把我怎麼樣的。”龐昱頭疼的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我說您先回去您就先回去吧,龐府現在一定已經一團糟了,我一會兒會自己回去的,您就別擔心了。”
瞪了龐昱半天,龐太師知道自己拗不過這個從小就任性的兒子,隻好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的站起來:“那、那爹就先回去了,你可要回來啊!”轉向展昭,把眼一瞪:“展昭!我兒子出了什麼事,我拿你們開封府是問!”
“太師放心,展昭理會得。”展昭扶著在水裏泡了半天又被雨淋了半天而幾近虛脫的龐昱,讓他靠在自己懷裏,嘴角掛著微笑送龐太師出門。
太師站起來,走了幾步又回頭,看著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展昭啊展昭,明天交不出龍紋玉珠,你還是個死!”
“展昭不勞太師掛念。”
龐太師又歎一口氣,留戀的眼光又在龐昱身上轉了幾轉,才最終蹣跚的在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的墨香攙扶下走出門去。龐昱突然覺得有什麼溫暖的東西在心裏泛起來,他感覺到原來太師已經是個老人了。無論他平日有多麼炙手可熱多麼權勢絕倫,此刻的他隻是一個單純為兒子而擔心的老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