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來易來,去難去(下)(1 / 3)

方公館裏,響起了急促的電話鈴聲。

一個傭人急急跑去接起電話,“這裏是方公館,——”

“請問,”電話那頭不等說完,已經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的嗓音,道,“方小姐回來了嗎?”傭人聽出來這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不由得稍稍遲疑了一下,方才道:

“小姐她去參加同學的婚禮,還沒回來。請問,這位先生你是——”

還等這邊傭人問完,那頭電話卻已經在這時‘撲禿!’一聲掛斷了。

放下電話,櫃台前的沈新南一向沉定的臉上中隱現一抹凝重。他很快的從懷裏掏出了一張鈔票放在櫃台上,轉身便走。櫃台上的夥計把錢拿起來一看,不由得揚起臉來就朝沈新南的背影喊道:

“先生——”

“不用找了。”沈新南卻斷然剪斷了他的話,丟下一句,一麵已經快步去推開玻璃門走了出去。出了店鋪,他很快便上了停在路邊的汽車。可是,等到上了車,雙手緊緊抓在方向輪盤上,他卻忽然間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去。

透過車窗玻璃,放眼望去,今晚這霓虹燈下的街景也竟是透著幾分頹敗,眼中上海的夜從未這樣黑沉過,他的心也竟是從沒未有過的忐忑不定,——

此時此刻,她會是在哪裏呢?為什麼,她會這樣的牽扯著他的心呢?……

一個十字街口,沈新南把車停了下來。看見右麵那條馬路上遠遠跑了過來一個車夫拉著一輛空著的人力車,他招手叫住了那人。

“你是從前麵那條路上過來的?”他的目光深沉的點了一下車夫身後那條黑沉沉的馬路,低沉的聲音一麵問道。

“是啊,這位先生。”正拉車往前跑去的車夫慢慢停了下來,湊上前來問道,“是有什麼事嗎,先生?”

“看見一位年輕小姐了嗎?”沈新南緊接著問道,說著,他略一低吟,正想著要怎樣去向車夫來描述林韻柳的模樣,那車夫卻突兀的打斷了他,已經先他開口了,道:

“長得很漂亮的一位小姐是吧,一看,就知道是位大戶人家的小姐。”這人正是剛才向韻柳兜生意的那個黃包車車夫。以林韻柳的模樣、韻致足以讓這車夫過目不忘,印象深刻。

沈新南一聽這車夫的答話,眉宇間立即難掩那一抹神采,他沒有說話,隻是已經不自禁的將目光深深的投向了那一條馬路上,望眼欲穿的看了過去。

“就在那邊那條馬路上!那個小姐隻是她自己一個人。”那車夫拿下巴朝身後那條馬路上指了指,又特特的囑咐道:

“那條馬路很荒涼的,這麼晚了,一位小姐一個人不安全哪!先生你快些過去吧!”

沈新南轉眼沉沉向那車夫點了一下頭。

“多謝。”嘴邊深沉的一句道謝,一麵他已經調轉車,朝車夫所指的方向很快的駛了過去。

遠遠的,他已經看見了那一個熟悉的嬌柔的身影。

立即,在這落荒的長街,眼中的一切都變得柔和起來,昏暗的路燈光,道邊稀稀落落一棵棵香樟樹,低懸的月亮……一切都覺得可親起來。

沈新南將車在距她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緩緩停了下來,緊繃的身子向坐椅靠背上一鬆,他默然坐在那裏,隻是透過車前擋風玻璃,靜靜的看著她。這一刻,他的心無端的感到了滿足,——

如果生命的孤寂可以以另一個人的相伴來得到緩解,那眼前這個女孩便是那一個人了。……

一個沉穩的腳步聲慢慢靠過來了。韻柳不禁微微的一驚,當即便從深思中警醒了過來,她睜開了眼睛,一麵也警惕的從依著的那棵樹上直起了身來。發現自己麵前站著的是一個男人。

然而,那熟悉的身材,熟悉的味道……

雖然,當她的目光剛剛才落在麵前這人身穿的西裝外套上時,卻已經依稀感覺到了那一份親切的氣息,——似乎是已經預感到會是他。

當目光略顯遲緩的慢慢上移,沈新南那一張沉定的麵容落入她眼中的那一刻,莫名的,韻柳的心忽然不自主的一派癱軟下去……她默不作聲、怔怔的看著他,忽然,她無法控製似的整個人往前一倒,軟軟的靠在了沈新南身上……

親人的暖意,對她早已是多麼奢侈、遙遠的一切。

然而,也不知是從何時起,她極度缺失安全感的心對麵前的這個人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生出了那一種親人般的依賴與信任。在這陌生的異鄉裏,唯有這個人讓她覺得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