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怎奈,冷冷熱熱(2 / 2)

希源忽然轉過了身去。

靜了一會兒,“明天,我送你去上墳。”他背對著她說。說完,便一刻不緩的走了。

其實早就該送她去了,隻是他一直拖延著。——不過,他知道,這時候,這是唯一能給她安慰的。他忽然就想給她安慰。……韻柳怔了一怔,略顯遲疑的抬眼去望著他往外去的背影。他走得很快,永遠都是那種毫不拖泥帶水的快步子,很快就轉出了門去。仿佛他永遠都是沒有牽累的。

韻柳不自禁的就輕輕歎了一聲,收回目光,她身子一扭,靠在了門上。眼淚止住了,才覺得有冰涼涼的眼淚水附在臉頰上。依在門上,她微微昂著臉,看著屋外幽明的天。

哭過的濕眼睛,看這世界會有片刻的清澄,仿佛這世界也像是剛被眼淚水衝洗過。

不過,很快,灰塵、煙靄一切都又來了。這世界依然還是混混沌沌,千瘡百孔——

思澤迎麵看見希源過來了,正要和他說話,他卻徑直過去了,低著眼,一幅心事沉沉的神色,根本沒注意到迎麵過來的思澤。思澤立在原地,遲疑了一會兒,才沉沉舉步走。進院時,周媽正在清掃地上的碎碗、碎碟子。他暗歎了一聲,緩步進了屋子,看見韻柳一個人靜靜坐在裏屋。

屋子裏也沒開燈,半黑著。她臨窗坐著,窗子上映著屋外的一點亮光,隱隱照在她的身上,越發顯得房間裏有濃濃一圈子黑暗在圍攏著她。讓她身上多出一重神秘的距離感。

思澤沒有走進去。他站在房門口,默不作聲的看了她一會兒又出了屋,交待周媽再去讓廚房重做一份,給四小姐送過來;又細細的交待了一些話,便走了。……

這天晚上,黑黑的天幕上有一輪下弦月,蒼白纖小。

鉤子似的月亮下,是荒蕪的一片野地。間或有幾棵白楊樹,在夜幕下也隻是一團一團黑影子。隆冬時節的晚上,呼呼的風沒遮沒攔的吹過來,旋過去,更添重了一份淒涼。

在這亂世裏頭,沒有墓碑的孤墳最是尋常可見。他們白天來的時候,找了很久才找到那一座新墳。矮矮的小土坡,草草敷衍著堆砌著的一堆掘墓時挖出來的新土。

在這裏頭躺著的便是她的母親了。

韻柳呆呆怔怔的立在這個淒涼涼的墳包前,雙膝一軟,跪倒在墳前。希源就站定在幾步之外,沒有繼續走過去。

他望見遠處有兩間草房子,裏麵昏昏燃著燈火,大概是給哪一家大戶人家看墳的人住著的。那點燈火遠遠望著,竟讓人暖到心裏去,讓人很想走進去。

可是,真若是走進去了,可能,看見的又是另一番境地了:有裂紋的破桌子,鋪著茅草的木板床,一盞沾滿了油汙的煤油燈……希源這樣遠遠望著那點燈火,心裏一番說不分明的糾雜思緒。

韻柳伏在墳包上麵,隔著厚厚的又冷又硬的一堆土,感覺她母親真如身在另一個冰冷世界裏了,再也遙遠不可觸及。

寒風已經將她浸透了,她的心也是寒的。

母親短暫三十六年的人生卻飽含著淒涼,那個害了母親一輩子的男人現在不知道還在哪裏逍遙著呢?她真是恨不得要從那個人身上把他欠她母親的都一筆筆討回來。……可是,如今的她不要說去報仇,就是連自己現在的出路到底在哪,她都不知道。……也唯有撕裂了心的痛哭。

她的哭聲一出口就被寒風給撕裂了,零零落落的飄蕩在夜風中。

一片靜寂之中,聽見她零零碎碎的哭聲,倍覺淒慘——

希源回過臉來朝她望了過去,卻見她忽然從墳包上直起身來,正在不顧死活的去扒開墳上的土。

韻柳近乎瘋狂的舉動把他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