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柳聽那個輕捷的腳步聲,就知道是他。昨晚被他作弄了一番,現在想想也有些恨恨的,她隻是背對著他。希源也沒有立即開口。他慢慢踱開了步子。
“你家裏人給你捎來一封信。”他忽然閑閑的說,說話間,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
信?韻柳臉上神情卻是一凝,腦子裏瞬間空茫了一下,不知道這是預示著什麼,為什麼要捎信來?難道是……她沒敢繼續想下去,募地就轉過了身來——
“信呢?”她望著眼前的希源,急切的神情,直直的問道。
今天的天光太過明亮了嗎?還是眼前這張臉太讓人炫目?
希源渾身莫名的僵了一下,當她的那張臉沒入他眼中的那一刹那間。仿若有一縷清幽的香味撲麵而來,他不自禁的就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她的身上的確透著幽幽一縷冷香,淡如水,寒若冰。
此刻,是借著明亮的天光,他才真正看清楚她的麵目。他心中暗自驚訝,難怪林呆子說他這妹子是個小美人,一點也不誇張。其實,也說不上她的眼睛鼻子或者嘴巴,到底是哪一個長得好,可是那並不精致的五官拚湊在她的臉上,就有了一種奇異的吸引人的東西;一雙秋水眼冷冰冰的;紅嫩嫩的唇微合著,不帶一絲的笑意,仿佛她就是從來都不會笑的;端莊的一字眉更為她的美蒙上了一層聖潔的樸素,毫無妖媚可尋。而且,不知怎麼的,那一身過了時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倒更顯出一種空靈的美來。
“信呢?”韻柳再一次問他,一麵已經把手伸向了他,去接信。那一對秋水眼直直的瞅著他,掩不住滿心的焦灼。
希源回過心神來,他低下眼,遲疑了一下,忽然一轉身,一抬手,就見那封信被他丟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去。
“拿去好好看吧。”他隨即淡漠著道了一句。
韻柳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方走過去,顫抖著手把信拾起來,立在桌邊就展開來讀了。希源背對著她,默然朝屋外望著。他注意到院中種著一株臘梅,陣陣清香沁心……不過,這清幽的香味卻讓他莫名的有些煩惱。
韻柳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看完了這一封信,渾身忽然就沒有力氣了。她眼看著那兩張信紙從她忽然虛弱無力的手中滑落下去,卻竟像是兩片羽毛,悠悠遲遲,再也落不到地上去——她覺得自己像是走進一場噩夢裏去了,這煎熬的一刹那間,竟悠長得像是一個漫漫的暗夜,再也熬不到頭……
她一手去撐在了桌沿上,可是這堅硬的木頭怎麼仿佛成了棉花似的,手扶在桌子上麵,身子依然晃動的厲害。忽然,她拖起虛軟的兩條腿,奔到了門旁,扶門框站住了,仰臉去朝外麵的天看著。她心想著她母親此刻不知道是被埋在了哪一塊天空下麵——那黑沉沉的地下,會不會很冷?——記得那天走的時候,她也沒給她母親梳梳頭……天上那一輪冬日不知怎麼的,不止是刺眼,而且也刺心。慘淡的一方日影斜斜的落在門內地上,韻柳雖立在這太陽影子裏,她卻分明的覺得自己像是置身於一片冰窖之中,從裏到外,寒徹的幾乎要抖起來。
“我要去!去看看她!去看看——”韻柳心裏忽然閃過一個不可遏止的念頭,火一般灼燒著她的心,恨不得立即飛到她母親墳前去。
將要抬腿,卻絲毫抬不動,重的像兩根鉛塊,沉沉的贅著她……心裏頭那種說不出的辛酸這時候終於轟然炸開了。韻柳隻覺得自己臉上一陣熱了,一陣涼了,又是一陣熱——滾燙的眼淚珠子滾出來,被風吹涼了,又滾出來——晴天裏的驟雨正落在她的臉上。
希源在她身後,隻見她的雙肩顫抖的像是風雨中的花枝。他知道她是在那裏哭。雖然她極力壓製著不讓自己哭出聲,隻聽得到她一聲一聲的喘息在深深的抖動著,但那卻更是讓人難以承受的。希源背在身後的手莫名的緊攥了攥。忽然他一轉身,撤身走到桌邊去坐了下來。看著這家人自己窩裏鬥的這樣厲害,他該是隻有幸災樂禍的心。
韻柳忽然止住了眼淚,拿出手絹來,草草的擦了擦臉。她要走。不能這樣被他們利用了。她隻是略側過了些臉去,避免他看見她剛哭過的臉,從眼角裏瞥見希源就坐在那裏。
“我想這封信你一定是在我之前看過了的。”她問他。
“是看過了。”希源也不看她,不以為然的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