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時,李瑾瑜才漸漸有些明白了孫銘言的想法,小皇帝的想法,很多人的想法。
孫銘言奪標之時,極為服貼地依照李瑾瑜的計劃走,一方麵是受到了長公主方麵的壓力。另一方麵存的想法則有些玄妙。左右不過是送銀子,喊價低,賺了銀子一部分要交給長公主,喊價高,就等於把銀子送給內庫……也就等於是送給陛下和李瑾瑜。
孫銘言看事看地極準,他看出來朝廷需要自己的銀子,所以幹脆來個狠地,把自家的家業恨不得砸一半出來,如此一來,又奪了標,又合了李瑾瑜的意。
兩邊不能得罪的人,他一個都沒得罪。
隻是可惜得罪了錢,這麼多真金白銀,也不知道孫家要花多少年才能恢複元氣。所謂花錢銷災,孫家這一次用在銷災上的銀子,實在是下了血本。
而在李瑾瑜看來,孫家在經濟方麵的實力,實在已經大到過於恐怖的地步,這樣一種存在,大齊皇帝是斷然不會看他們坐大,要不然就是削弱對方,要不然就是摧毀對方。
這,就是皇帝讓李瑾瑜下郴州的真正用意。
而,孫銘言也很清楚地把握到了這個意圖。
隻是當年沈萬三依然是死了,孫家……能活下去嗎?這是後來的事情,李瑾瑜也沒有辦法完全掌控,但對於孫家的表現,李瑾瑜感到很受用,所以他才會做手勢,讓崔靜卿不再出價。
不是小農意識作祟,也不是心存憐憫,而是李瑾瑜知道孫老爺子的戲肯定還沒有演完,一千一百五十萬兩銀子,已經足夠了,李瑾瑜不希望讓朝野之中的議論太多,給自己帶來太多的負麵評價。
看到乙四房的殺手停止了喊價,包括官員商人們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看戲沒有看全場的遺憾與惱怒,反而都是同時鬆了一口氣,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今天下午的叫價太恐怖,那個數字太敏感,商人們不願意引發某些不好的事情發生,官員們也不希望,事態被牽引到爆發的程度。
花廳的戶部內庫聯審官員們開始進行緊張的審核工作,最終確認了這一標,用朱筆認真而緊張地寫好底書,交由前廳。
那名唱禮官員,走到石階上,咽了口口水潤了潤嘶啞火辣辣的嗓子,顫著聲音說道:“行東南路兼海路一坊貨物,四標連標,甲一房,孫家,一千一百五十萬兩……得!”
沒有人喝彩,沒有人嘩然,所有人都恨不得趕緊逃離內庫大宅院,離這個數字越遠越好。
“父親!父親!”
就在這個時候,離正堂最近的甲一房內,傳出一聲驚呼聲。
一時間,眾人都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著那方,不知道孫家發生了什麼事情。
“父親!您這是怎麼了?來人啊!來人啊!……快來救人!”
甲一房中,傳出孫蘭樹少爺驚慌失措的呼救聲,雜亂的聲音,官員們趕緊推門而入,這才發現,原來孫家主人孫銘言麵色鐵青,已是昏厥在地!
不論官商,都以為自己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所有人都以為,孫家主人,被內外壓迫,強行搶了這四連標,卻被迫標出了天價,一想到孫家有可能因為這筆天價而走向衰敗,孫老爺子急火攻心,這才昏迷不醒。
所有人都知道,孫家是被誰逼到了今天這樣淒慘的境地之中,於是乎庭院內所有人的眼光,都下意識裏投向了站在石階上的欽差大人。
李瑾瑜並不怎麼驚謊,眯眼斥道:“慌亂什麼?趕緊封庫,存銀,等程序完了,趕緊送孫老爺子去就醫!”
內庫開門關門都有一整套程序,宅院裏放的銀票又極多,所以很花了一些時間,一直昏迷不醒的孫老爺子才被抬了出去,搬上了李瑾瑜特準駛至門前的孫家馬車,直往醫鋪而去。
誰也沒有料到,熱熱鬧鬧的內庫招標,在連創幾個紀錄,惹來無數凶險之後,竟然會如此淒淒淡淡地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