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情牽(2 / 3)

槿汐低聲道:“祺貴嬪與安貴嬪都是皇後身邊之人,然而從來是麵和心不和。如今皇後頗重視祺貴嬪,祺貴嬪入宮雖晚,也不是最得寵,卻已經和得寵多年的安貴嬪平起平坐了。”

我嫌頭上珠釵累贅,便叫浣碧換了家常的通花佩戴,道:“祺貴嬪不算失寵,然而較於安氏性子更淺薄張揚些,換了我是皇後也會覺得祺貴嬪更容易駕馭。安陵容在皇後眼裏最大的長處就是家世寒微便於控製,然而安比槐如今因為女兒的緣故也是一方知府了,那安陵容的身世也再不算卑微。而她生性陰狠、城府頗深,與皇後是一路性子的人,我看縱使是皇後也未必能將她完全掌控。”

浣碧哼了一聲,輕蔑道:“這些人蛇鼠一窩,也有這樣內鬥的時候,真是痛快!”她停一停,“那小姐準備怎麼做?”

我褪下護甲,將十指泡在加了玫瑰花的熱水裏浸泡,道:“祺貴嬪在皇後身邊就是阻礙安陵容進位的一塊絆腳石。想來祺貴嬪也看不起安陵容的出身,二人不和也在情理之中。隻不過安陵容既特特來告訴了我祺貴嬪要害我一事,我也不妨泰然受之。”於是低聲叮囑浣碧幾句,道:“你去告訴晶清,叫她轉告慶嬪就是。”

浣碧應聲而去,槿汐在旁服侍我浸手,道:“皇上晚上過來,娘娘也該準備著了。”

我麵無表情道:“有什麼好準備的。”

槿汐見我如此,道:“奴婢方才聽小允子說了帝姬對娘娘生疏的情形,也難怪娘娘要生皇上的氣。”

我攥緊盆中的玫瑰花瓣,森然道:“始作俑者,其無後乎?孔夫子的話當真是通達世情。”

槿汐用柔軟的毛巾為我包裹住雙手,輕聲歎息了一句。

待到玄淩來時,我已經換了一身家常的鵝黃輕羅長裙,自胸前一直逶迤而下,肩上披了一件軟羅織金平繡榴開百子的肩帛,倚在貴妃長榻上悶悶剝著石榴吃。

玄淩扳過我的肩道:“前幾日吐得厲害,連膳食也懶得用,今日可好些了麼?”

我勉強微笑道:“多謝皇上關心,已經好多了。臣妾因為天氣熱難免消減些飲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玄淩見我眼圈紅紅的,忙道:“好好的竟紅了眼圈,誰叫你委屈了?”

我忙笑道:“誰敢給臣妾委屈受,不過是臣妾自己想著傷心罷了。”

玄淩道:“你懷著身孕難免多想些。明日朕就叫敬妃把朧月給你送來,有孩子在身邊,你也笑一笑高興些。”

我不聽則已,一聽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皇上何必說這樣的話叫臣妾戳心。朧月與臣妾雖為母女卻並不親近,如何肯到柔儀殿來,來了也不過哭鬧而已。”

玄淩不由得不快,俊朗的麵頰上如罩了一層陰翳之雲,道:“敬妃一向懂事,如今也糊塗起來了。朧月到底是你生的,她怎麼也不好好教導了送回來。”

我有瞬間的愕然,他竟以為朧月今日對我的生疏全是敬妃之過,於是輕聲道:“皇上何苦責怪敬妃姐姐,多年來她照顧朧月盡心盡力,也難怪朧月會視她如母。”

玄淩愣了一愣,好聲好氣道:“那明日朕就好好管教朧月,讓她盡快與你親近,可好?”

我埋怨道:“強扭的瓜不甜,皇上又何必和小孩子作氣,反傷了父女之情。”

玄淩無奈,苦笑道:“那嬛嬛你待如何?”

我一急,伏在他懷中啜泣道:“若臣妾知道,也就無須這樣苦惱了。”

於是一連兩日,我飲食消減,悶悶不樂。玄淩一會子叫人來表演歌舞雜耍,一會子親自來講笑話與我聽,一會子又叫人進了時新的瓜果貢品來,一會子又叫眉莊、陵容來給我解悶,我始終是不展笑顏。

到底還是李長提醒了一句:“娘娘一人在宮裏難免思念家人,帝姬既然不親近,皇上不如讓她見一見別的家人,若見了麵疏散了心腸,倒也好了。”

玄淩道:“莞妃的父母都在蜀中,一來一往就得多少時候。”

李長悄悄道:“皇上忘了,娘娘的兄長正在京中醫治呢,皇上不是給安排了麼。”

玄淩略略躊躇,道:“甄珩神智失常還未痊愈,朕如何能置莞妃於險地,萬一他傷了莞妃和她腹中的孩子該如何?”

李長道:“甄珩雖然神智失常,但經太醫治療之後很是安靜,並不吵鬧。若娘娘兄妹相見,保不齊還對他的病有益呢。莞妃娘娘見了兄長也心安了,左右是大家都好。”

槿汐將玄淩與李長這一番話轉述給我聽,道:“娘娘不必再生氣了,皇上已經應允明日送娘娘出宮去見公子呢。”

我啜著安胎藥,緩緩道:“若不如此任性上一回,恐怕我總見不到哥哥了。”我微笑看槿汐,“有你和李長,我也安心省力不少。”

槿汐臉上微微一紅,道:“奴婢與他也不過是略盡心力罷了。”

我笑道:“盡不盡心力也罷了,李長待你好就好。”我握住槿汐的手,道:“我總覺得是委屈了你。”

槿汐倒是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左右奴婢和浣碧姑娘不一樣,是一輩子不出宮的。即便有了恩典出宮,這輩子還能找到什麼依*呢,與李長也不算太壞。”她停一停,“娘娘今日好生休息吧,明日這一天還辛苦呢。”

次日一早我照例給皇後請安過後,回宮換了尋常服色,坐著一頂小轎從角門出了宮去。

李長歉然道:“委屈娘娘坐這樣的轎子,隻是娘娘這回出宮是沒有過了明路的,咱們隻悄悄兒的去悄悄回來,神不知鬼不覺的。”

我笑道:“一切有勞公公安排就是。”

於是一抬小轎穿街走巷,大約一個時辰功夫就到了。下來卻見一座青瓦白牆的小院隱匿在鬧市之中,十分清靜。看護的院丁聽見聲音,迎出來道:“顧小姐來了嗎?”

李長使一個眼色,小廈子一巴掌拍了上去,喝道:“胡說八道什麼,是貴人來了。”那院丁捂著臉頰縮在後頭,小廈子問,“卜太醫呢?”

卻是一個半老的太醫迎了出來,見了李長慌忙行禮。李長忙道:“不用多禮,是貴人來看公子。”

他忙恭恭敬敬向我行了一禮,道:“給貴人請安。”我此時披著一件兜頭的青紗繡桃花兜頭披風,整個人隱在裏頭,隻點了點頭徑直跟著卜太醫進去。卜太醫陪著小心道:“公子已經好多了,飲食如常,身子也健壯起來,隻是神智還未完全清醒過來。”說著引了我到一間小房子外,指著裏頭道:“公子就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