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換親時,想不開,拿著根紮腰帶想過上吊,又害怕吊死鬼那模樣,沒敢。
喜是地富子女,在農村一度被打入最底層,是最受歧視的人,她的自殺想法並不帶有女性特色,而是受到其他種類的歧視而產生的。她說:
想過(自殺)。俺父親挨鬥的時候,差點整死,一家人想過一塊兒去死。
華是在喪偶之後,孤兒寡母,不知如何生存下去而想過自殺:
想過(自殺)。以前那個剛病死時,俺守著三個孩子發愁,不知道怎麼活下去。
星是因為生活的困苦和窘迫,家庭的糾紛和委屈而想過自殺。她說:
有過(自殺念頭)。要結婚時,同村的一個關係非常好的姐妹和我差不多同時結婚,人家的嫁妝嘛(什麼)也有,除了十鋪十蓋(十床被褥),還有一台黑白電視,一些家具。俺沒父親,陪嫁不多。覺得心裏委屈,偷著哭過。俺娘那時候勸俺,說大哥要供孩子上學,小哥也拖著兩個兒子,他們都不容易。後來我說讓大哥把他家的電視、電扇裝進箱子裏,當陪嫁借給俺用用,等俺結婚以後有了錢,買來新的,再把他家的舊的給退回來。大哥大嫂都同意了,可是侄女、侄子不同意,以為我一搬走就不送回來了,他們哭著不讓抬。要說他們那時候也不小了,都十來歲了,也該懂事了。大哥把他們狠揍一頓。他們就恨恨地瞪著我。我當時就生氣,恨不得不活了。
起生活中經過大悲劇,丈夫死去,改嫁雖然得到兩家孩子的撮合,但是遭到族人的反對和阻攔,兒子又意外死去,她說:
想過很多回(自殺)。
當然,絕大多數後村的女人並沒有想過自殺。俊和愛在被問到這個問題時,都是用中國民間自我麻醉意味最強的一個說法來勸慰自己的,她們的想法在後村婦女中應當是很有代表性的。她們不約而同地說:
沒有想過自殺。好死不如賴活著。
如果說許多人自殺的原因是貧困和絕望,那麼農村的男人和女人全都處於相對其他人群來說最貧困的底層,為什麼女人比男人自殺的人更多呢?可以推測有這樣幾個理由:一個是在其他國家,男人自殺比女人多好幾倍,原因是社會對男人的成功所給壓力太大,而給女人的壓力則相對小得多;而在中國,由於女性普遍參加社會生產勞動,生存和養家的壓力男女差不多,所以女人在自殺選擇上追上或超過了男人。另一個理由是,農村婦女的生活中缺少樂趣,苦多樂少,覺得生和死的區別沒有那麼大,所以使她們能夠輕易產生放棄生命的想法。此外,也許是農村女人對自己生命的價值看得比較低,所以不會去特別的珍愛,容易選擇放棄。
我始終覺得,中國古代的自殺文化也是有影響的,為了表明自己在某件事上的清白,有些婦女會采取以死明誌的傳統方式。
另外,根據社會學對宗教的研究,在各種社會和各種宗教當中,都是女人比男人更多地信教。而許多宗教(如基督教)是禁止自殺的。於是在那些有大量宗教信徒的國家,女性自殺的人數就會少於男性。而在中國,信教的人很少,並沒有什麼宗教力量能夠阻止人選擇自殺。去掉了宗教的因素,也就減少了眾多女性自殺的阻力。這些因素疊加起來,也許就是造成中國女性自殺人數超過男性的綜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