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小火鍋”,就得說一說“大”火鍋.即正宗的川味火鍋了。所謂“大”,一是指其不在街邊而在正店,食客可以正襟危坐地圍桌而食;二是指其菜品的豐富,可逾數十種甚至上百種之多,真可謂“無菜不可燙”,集百味於一鍋”。尤為有趣的是,四川火鍋有個很雅的芳名叫做“熱盆景”,真是精妙絕倫而又形象典雅之至,使這種最具川味之肴饌平添了想像的空間與視覺的美感。不過,外地人對四川火鍋有一種誤解,即認為“麻辣味”是火鍋的惟一正宗,卻不知川人雖嗜麻、辣,卻追求麻中有香、辣中有香,“香”才是包括火鍋在內的川味的主要特色,而麻、辣僅僅是表象。而且,為了適應包括外來者在內的各路食客的口味,眼下時興一種“鴛鴦”火鍋,即同一口鍋內的湯料被分隔開來,俗稱紅味,白味,以利嗜辛辣者與喜淡食者各取所需。我真佩服為這類火鍋冠名“鴛鴦”的發明者,佩服他所獨具的美學眼光。這“鴛鴦火鍋”不僅在於一紅一白兩個半圓、酷似“並翅而遊”的鴛鴦的“形”似之美,更在於它的內涵與神韻所引發的人們的聯想之美。自古以來,鴛鴦在中國民間傳統意義上就是情侶、戀人或和美夫妻的譬喻,是忠貞不渝、恩愛廝守的象征。以這種喻示美好愛情的鳥兒命名的火鍋,為那本來就誘人的色、香、味又平添了幾分美的意蘊呢!四川人將筷子戲稱為“篙竿”,即撐船用的竹篙,大夥兒聚餐時常常開玩笑說“拿篙竿來”!實在是形象的妙語。吃火鍋時筷子是最忙碌的,為了不斷在火鍋中燙菜而不停地劃動。就在這本鄉土美食散文集中,流沙河先生的《詩味火鍋店》一文,不是也借用那位火鍋店老板羅兄之口高舉竹筷而大呼日“讓我們舉起愛情的雙槳,劃向紅海”而引發滿堂喝彩、笑聲不斷麼?所以“吃”的意義,不僅止於果腹與口福,還在於“吃”出文化,“吃”出情趣,“吃”出“食”外之義與弦外之音來。設若熱氣騰騰的火鍋店裏,一對對情侶圍著鴛鴦火鍋邊吃邊聊,他們在燙毛肚、燙泥鰍、燙鮮魚、燙菠菜、燙,豆腐、燙豌豆尖的同時,還能“燙”出多少溫馨的思緒與美好的情愫來喲!即以非情侶的一般食客而論,看這邊廂紅鍋裏“紅雨隨心翻作浪”,正演出一場“紅孩兒噴吐三昧火”;那邊廂白鍋裏“白浪高於瓦官閣”
(李白《橫江詞》),正演出一場“白娘子水湧金山寺”,隻聞觥籌交錯,瓢盤相觸,火勢猛旺,鍋湯鼎沸,恰似川劇鑼鼓鏗然有聲,熱鬧非凡。各色各樣可供燙火鍋的菜品,猶如生、旦、淨、末、醜,都來這沸湯裏“表演”一番;而後又像川劇的絕活“變臉”一般,“交”出一番全新麵貌的色、香、味來,供你盡情地觀之、啖之、賞之、食之……若有人問我:“為何老是將川菜與川戲扯一起?”答日:
“吾乃川人,從小吃川菜、看川戲長大,對二者兼愛之而不忍棄其一之故也!”
在“白案”中,北方人愛吃饅頭,四川人則喜歡鍋盔。鍋盔得名,是否因為它是圓形既像又像“盔”之故,我未加考證:總之它是一種最便宜、最受普通百姓青睞的大眾食品。同樣是麵食。比如北方的餛飩和四川的抄手,就隻是叫法不同而已,其實並無本質的區別,頂多隻是四川人喜吃辣椒,加上辣油作料稱作“紅油抄手”。而饅頭和鍋盔則不同,一一是做法,饅頭靠“蒸”功,鍋盔則靠“烤”術,而且事先有一道在案板上“打”鍋盔的過程;二是質地品種,饅頭是純粹白麵,鍋盔則除了白麵之外,還有混糖、夾糖、椒鹽、油酥、蔥油、夾鹵肉、夾麻辣雞絲、夾大頭菜等諸多種類。小時候上學路過鍋盔店,聞著那炭火“烤”出來的噴香誘人的鍋盔味兒,忍不住直吞口水;掏幾毛錢買上一個,饞得顧不上剛出爐的鍋盔燙嘴——一不小心連舌頭都會燙起泡的——邊走邊吃,充饑、解饞、趕時間三不誤,走攏學校時,上課鍾聲響了,鍋盔也吃完了,抹抹嘴趕快坐進教室,可那鍋盔的香味兒卻整天都“抹”不去。鍋盔何以如此好吃?多半在那“打”的工夫和“烤”的火候。四川有位年至耄耋的老作家兼美食家車輻,曾在一篇文章中有如此一番描繪:“手藝熟練的師傅,頭纏青紗帕,腰係藍色機織布圍腰,大襟大袖衣裝……拿起擀麵棒,在案板上啪啪叭叭地打出長短間隙的節奏,目的在製造賣鍋盔的氣氛。左手捏麵團,右手拍打,捏勻稱時,擀麵棒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