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顧問李夢斷廣昌 王鐵連死守狹口 (2 / 3)

博古靈機一動道:他說要看這場戰役的結果。

李德聽了這話笑了,聳了聳肩,他信心十足地來到那張作戰地圖前,暗下決心,一定要打好廣昌這一仗,給那些反對他的人看一看,他李德是正確的。

廣昌大戰在即,李德的心裏也並不平穩,他頻繁地來到前沿陣地視察工事修築情況。當他來到14師陣地的時候,發現北山頭上那個碉堡靠南方向又修了一個附碉堡,兩個碉堡中間又有一條半人深的交通壕相連。這是政治部主任唐天際的點子,他覺得這樣一來既可攻也可守,互成犄角之勢,如若隻有山上一個碉堡,隻能被動挨打。

李德察看了一路,已經發現有幾處這樣的工事了,這讓他很生氣。部隊沒有完全地領會他死守廣昌的精神,仗還沒有打起來,首先想到了退卻。他終於控製不住,命令電台火速通知各部隊師以上幹部到14師所在地開會。各戰場離指揮部都不遠,師以上幹部很快到齊了,其中包括第一軍團長林彪和第三軍團長彭德懷。李德在會上大發雷霆,他一次次強調部隊不能有退卻的思想,一定要死守,做到人在陣地在。他又指著唐天際命人修的附碉堡道:這是逃跑主義。

會上,博古替李德宣讀了罷免唐天際師政治部主任的職務,同時又命人拆除了那個附碉堡。

彭德懷在會上一言沒發,李德說的什麼他似乎沒有聽到。當他得知李德一意孤行後,知道在這種時候想說服李德是很困難的。他在自己指揮所裏畫了一張部隊進攻防守的草圖,又配備了說明,必要的時候,為了挽救部隊,冒著罷官免職甚至殺頭的危險,他也要說服李德放棄這種冒險主義。

林彪一直沉默寡言,從來到到走,他幾乎一句話也沒有說,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內心想的是什麼。當李德命人去拆除那個附碉堡時,他的眉毛隻是向上揚了揚。

4月11日上午,濃霧尚沒有散盡,天地間仍潮潮的一團,太陽在霧後若隱若現,窄窄的旴江像半條被扯斷的帶子,有氣無力地在山腳下飄著。

敵人的一陣排炮打破了大戰前的沉寂,一陣排炮過後,又是一陣排炮,接著十幾架飛機出現在紅軍陣地上空,丟下一枚枚炸彈。頓時紅軍的陣地處在一片硝煙火海之中。敵機這樣輪番亂炸一氣之後,敵人從工事裏衝出來,紅軍先躲在碉堡裏打了一陣排子槍,然後衝了出去。見紅軍衝出來,敵人並不戀戰,亂放一陣槍之後便向後退去。這時敵人的大炮又響了,由於這是短程射擊,命中率極高,幾乎每一發炮彈都能擊中目標。紅軍隻好慌忙再一次退回到碉堡中。

李德站在坑道裏,手舉望遠鏡,察看著陣地的情況。他的這種“短促突擊”的戰術並沒能大批地消滅敵人,敵人似乎比他更要狡猾,剛一露麵就縮了回去,相反這種一次次突擊反倒使紅軍自己受到了傷亡。博古就站在他的身後,臉一直陰沉著,他的心忽上忽下地飄著,戰鬥沒打響前,他聽著李德頭頭是道的理論,心裏是踏實的,可戰鬥一打響,他的心突然變得空落落的了。

又一批敵機飛到了紅軍陣地上空。有幾枚炸彈落在他們坑道旁的山坡上,坑道裏頓時煙霧彌漫。

這仗打下去對我們有利還是不利?博古透過一口氣這麼問。

李德似乎沒有聽見博古的問話,他仰著頭在咒天空中那該死的飛機。

一枚炸彈落在碉堡的頂部,一聲巨響之後碉堡便開了天窗,氣浪和沙石兜頭砸下來,王鐵他們好半晌才從這暈蒙中清醒過來。通信員小羅拉著王鐵的衣袖仰頭高喊著:連長、連長,咱們這裏變成一口井了。

王鐵正為這仗打得窩氣而懊惱,聽小羅這麼一說,抬頭看了看,自己也笑了,可他笑得卻很苦澀,一連三天了,他們一直處於這種被動挨打的地位。剛進碉堡時,全連70多人,可眼下隻剩下他們30多人了,還有十幾名傷病號。他當紅軍兩年多了,還從沒打過這麼窩火的仗。他想發火,可不知衝誰發,戰士們個個都是好樣的,他們不怕死,不怕苦,一聲令下,說衝鋒就衝出去,和敵人對射和敵人肉搏,把生死置之度外。仗打到這種時候,誰也不知誰能活多久,現在還都好好的,說不定一次衝鋒下來,便再也回不來了。

王鐵不怕死,他自從於都王家坪裏走出來,從來沒忘記家裏的娘和於英。一有機會他總會給於都的娘和於英捎個信,告訴她們他還活著,他還思念著她們。王鐵一閉上眼睛,恍似又回到了於都他和於英分手時的情景,他從她的目光裏看到了那份親情和期盼,在於英逃到他們家那些日子裏,他和於英都已感受到了互相愛慕和關心。他們雖一直以兄妹相稱,可他們明白那是怎樣一種親昵的稱謂。自從分手後便有了不盡的相思,這種思念是痛楚的,也是甜蜜的。

王鐵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於英和母親,但他堅信,紅軍一定會勝利,建設一個新政權,那時他和於英都會是新政權的主人,那時也正是他和於英重逢的日子。他一憧憬這些,眼前的一切便突然變得美好起來。

戰士們此時坐在露了天的碉堡裏,他們神情疲憊,有的抱著槍,有的握著刀,有的半閉著眼睛在養神,有的在思念家鄉的妻兒老小。隻有通信員小羅一個人表情異樣。剛才衝鋒回來的路上,他順手在山坡上折了一朵小紫花兒,那朵紫花昨夜剛剛綻放,渾身上下還浸著露珠,小羅把那朵小花放在鼻子下嗅著。小羅穿著一身不太合體的肥大衣褲,如果不是他頭上那頂八角帽,誰也不會想到他是個紅軍戰士。他還不滿15歲,是半年前參的軍。半年前,他父親在團村戰鬥中犧牲了,隻留給他這頂紅軍帽。他的母親被還鄉團殺了,他成了孤兒。王鐵的部隊路過那個叫不出名的小山村時,小羅便一直跟著部隊走了好遠。王鐵不忍心收留這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可又架不住他的死纏硬泡。王鐵後來沒有辦法,便讓小羅留在身邊當了通信員。小羅剛開始沒有槍,也不會打槍,第一次戰鬥時,他衝敵人大喊大叫,手裏攥著兩塊石頭就向敵人衝去。他說要為父親、母親報仇。

廣昌戰鬥打響的時候,小羅才真正地學會了打槍,那槍是一名犧牲的戰友留下的。當他開槍打死一個敵人時,他激動得哭了,眼淚鼻涕一起流了出來。他跪在地上,衝家鄉的方向說:爹、娘,狗娃給你們報仇哩。

王鐵看到小羅這樣,心裏很不好受。他一直在想:狗娃還是個孩子呢。

是戰鬥使小羅長大了,成熟了。他看到衝上來的敵人不再大喊大叫了,他像一個老兵那樣,知道什麼時候射擊,什麼時候衝鋒。他每次都能及時準確地傳達王鐵的命令。

敵人的炮擊漸漸停了下來,這就等於是一種無聲的命令,敵人很快就會從隱蔽的地方衝出來,那就是他們短兵相接的戰鬥。

這時的紅軍戰士一個個猛地睜開眼睛,突然似換了個人,從子彈袋裏摸出子彈壓向槍膛。每次敵人衝鋒前,王鐵聽到戰士們在他的身邊壓子彈的聲音覺得美妙得像一首音樂,可這次槍栓響過幾聲之後,便沉寂下來了。他意識到了什麼,他摸了把空空的彈袋,發現自己的彈袋裏也隻剩下幾發子彈了。戰士們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王鐵知道,最後的關頭到了。他伸手摸了摸身後的大刀,衝戰士們笑了一下,戰士們也都利落地抽出了身後的刀。

奶奶的!一個傷兵抽出刀後罵了一聲,他的傷在腿上,他用刀拄地,艱難地站了起來,他的半邊褲角已被血水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