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貓哭老鼠假慈悲”的把戲騙不了任何人。臥床哀泣不起的李夫人情緒很不穩定,她決定不用政府提供的棺材。李大釗的生前好友梁漱溟,到現場查看了裝殮李大釗遺體的棺材,發覺用的木材很薄,也不是什麼結實的木料,也許根本不值七十塊錢,於是請示李夫人同意,由生前好友募捐,重新裝殮了李大釗。
李大釗在知識界人緣很好,募捐的錢很快到位。棺材鋪掌櫃聽說要盛殮李大釗的遺體,特意挑選了一口上好的柏木棺材以成本價賣給李家,以表示對革命者的敬意。
有一種死亡叫殉道。
李大釗殉道後,撇下纏著小腳的夫人和四個未成年的孩子。這位共產黨領袖平生沒有留下積蓄,工資收入大部分讚助了他所追求的事業,因此家屬的贍養成了大問題。
除了生前友好的捐款和接濟,北京大學發放的撫恤金也成了李家遺屬的重要經濟來源。
學校給的撫恤金是有時間和金額限製的,規定期滿後撫恤金還發不發?李家的遺屬仍住在北平,生活極其貧苦,誰能忍心看著她們孤兒寡母淪落街頭?
就延長對李大釗遺屬撫恤金發放的問題,北京大學召開過一次校務會議,專門討論這個問題。延長李大釗遺屬撫恤的議案剛一提出,就有人表示反對。反對者抬出了規章製度:北京大學從來無此先例,不好獨為李大釗遺屬網開一麵,要是別的遺屬攀比怎麼辦?反對者還有一層意思沒有說出來:李大釗是政治犯,學校“劃清界限”猶恐不及,反而延長了他的撫恤金,會不會被政府理解為對著幹呢?
時任校長的蔣夢麟靜靜地坐在會議桌旁,聽完了反對者的理由,然後輕輕地、一句一頓地說道:“諸位同仁說得也許有道理。但如果本校之中,誰要像守常那樣,為了主義而被他們絞死,我們也可以多給一年的撫恤金。”
蔣夢麟人長得小小的,瘦瘦的,貌不驚人,他本人不是共產主義者,也未必讚成李大釗的學說,甚至跟李大釗本人也沒什麼深的交情。但他的這番話卻像錘子一樣,敲擊著在場每一個人的良知。
會場頓時陷入一片寂靜,沒有人再說話,仿佛大家都在捫心自問。
議案表決的時候,反對者的手再也沒有勇氣舉起來。
李大釗的靈柩整整停了六年,最後才被安葬在北平西郊香山附近的萬安公墓。蔣夢麟為李大釗的公葬和遺屬贍養發起了募捐。曾經的北京大學同仁蔡元培、馬敘倫、許德珩等以及李大釗的生前友好魯迅、李四光等一百多人為李家捐了款,款額達六百餘元。李大釗出殯的時候,送葬隊伍越聚越多,以致“車輛擁擠,不能通行”。共產黨北方地下組織送來了刻有鐮刀斧頭的石碑,當時不敢明擺,仿照六朝墓誌的辦法,將碑埋在了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