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1)(3 / 3)

每次從夢裏醒來,當他確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他仍在礦上工作得好好的,才如釋重負。按照傳統的對夢的解析辦法,人們認為夢和現實是相反的,比如夢見死,就是生;夢見榮,就是辱。以這樣的辦法來推算,宋長玉每次做了被開除的夢醒來後,心情不但不再沉重,還有一些自喜,像是夢以相反的辦法給他打了保票,他永遠都不會被礦上開除。同時,他仿佛從夢中得到了鼓舞,汲取了力量,可以在現實中放心大膽地走下去。然而不幸得很,他的夢和現實走的是統一的方向,走著走著,竟吻合在一起,夢境竟變成了他的現實處境。看來傳統的對夢的解析辦法是不靈的,是自欺的,也是欺人的。連夢都救不了他,宋長玉該怎麼辦呢?宋長玉覺得兩邊的鼻窩有些涼,像是有小蟲子往下爬。他用手指一摸,沒摸到小蟲子,原來是兩行眼淚不知什麼時候流下來了,眼淚已變成涼的。上次從康隊長辦公室出來,他也流了眼淚,那是激動的眼淚,是高興的眼淚。這次的眼淚雖然主要也是水質,但裏麵包含的其它成份大約是委屈和絕望。他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得行動起來。按康隊長給他出的主意,他找唐麗華去了。

敲了唐麗華宿舍的門,唐麗華問是誰,他說:“是我。”

“我是誰?”

“我是宋長玉。”

“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吧,我們已經休息了。”

“請您起來一下可以嗎?我跟您說幾句話。”

“不可以。你有病吧?”

宋長玉理解錯了,說:“我沒生什麼病,就是想跟您說幾句話。”

“我看你還是有病,這麼晚了敲女職工宿舍的門,這很不好。”

宋長玉這才明白唐麗華說他有病是指什麼了,不是指頭疼發熱、消化不良等器質性的病,而是說他精神上有毛病。這樣的話,他豈不是和孔令安一樣了麼!他不敢再說什麼,隻道了一句對不起,就下樓去了。

第二天一上班,宋長玉就到醫院找唐麗華去了。他跟唐麗華說了他的遭遇後,唐麗華的表情平平淡淡,沒有一點吃驚的表示,唐麗華說:“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你跟我說,跟不說一樣。誰處分了你,你應該找誰去。”

“您能不能跟唐礦長說說,請他把對我的處分減輕一點,小畢受傷,真的不是我的責任。”

“我跟他說不著,他當他的礦長,我當我的平頭百姓,我跟他說不上話。我隻知道,小畢傷得夠重的。年輕輕的斷了一條腿,心裏是啥滋味!那天我送他到礦務局總醫院,他一個勁說自己這一輩子完了。小畢是你的工友,你應該設身處地為小畢想一想。”

宋長玉承認小畢受傷很讓人同情,但不能因為小畢受傷就開除他。他認為,他受的傷害比小畢還嚴重。小畢是傷在腿上,他是傷在心上。他說:“唐麗華,您是個善解人意的人,您知道這樣的處分對我的打擊太大了。康隊長跟我一說,我簡直不敢相信,說實話,我都不想活了。一個被開除的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宋長玉的眼睛濕了。

唐麗華說:“沒這麼嚴重吧,這裏不能幹,你還可以到別的地方幹嘛!”

“人家知道我是被開除過的人,誰還會要我呢!唐麗華,咱倆交往這麼長時間,怎麼說也算個熟人吧。我在礦上沒有別的熟人,隻有您一個,您一定得幫幫我。您要是不幫我,就沒有人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