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你什麼事!”
“沒,我隻是天生膽小,知道你今天會來,就很害怕,隻好躲在你身後,如果真有什麼鬼啊神啊,也可以由你去對付。”
“師父說了,我們捉鬼的本意就是為了保護活著的人,我會保護你的,不過,你為什麼要把手放在我的腰上。”
“我隻是想看看你的腰有多大,好幫你找一件戲服,我們上台唱戲。”那男子好像很委屈一樣。
“我是捉鬼的,又不是唱戲的,要什麼戲服?”
“反正在這裏等鬼也是等,不如邊唱邊等,也好打發時間,你師傅難道說過沒有鬼的時候不可以唱戲嗎?”
“這……”
“這什麼啊,好了,跟我來,我們現在就上台去唱戲,不會的話我教你。”
那男子的笑像有魔力一樣,把曉月慢慢地引上台去。她站在台中央,那男子對她做了個鬼臉,然後就跑進後台。曉月從前也在戲台下看過戲,偶爾也會唱上兩句,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夠站在台上,下麵的坐位空蕩蕩的,讓人感到心慌。
那男子很快就從後台鑽出來,已經換上了戲服,上好了妝,更是顯得劍眉星目。她轉過頭去,表示自己並不想唱。但那個男子開腔了,一開腔,就鎮住了曉月,她從來沒有聽過那麼好聽的聲音,如此的美又如此的淒涼。
唱的是《牡丹亭》還魂那一幕,那個女子起死回生,跟公子做了夫妻。他唱的是青衣,卻比女子唱得還美,隻見他的眼神裏都是還魂過來的驚喜和對公子的那種愛。那一喜一愛的,讓人心醉不已。
曉月在戲台上感到時光仿佛真的倒流,自己已經回到戲中那個時代,而他,不論扮相是男是女,都讓人感動。
唱完最後一句,兩人在台上久久相視,都不言語。
很久,曉月才說:“你唱得真好,如果你登台唱,一定是個名角兒。”
那男子輕輕地笑了,眼神中是不屑:“我本是名角兒,是你不知罷了。”
兩個人坐在戲台邊上,一邊聊天,一邊等著女鬼出現。那女鬼看來是不肯出來了,曉月決定回去了。
男子送她出戲園口,她不斷地叮囑他要小心。
“你叫什麼啊!”曉月終於問了出來
“江岸花,你呢?”
“曉月,柳曉月”
倆人在月光下分離,戲園門又關上了。曉月走在小巷裏,聽到江岸花的唱腔又傳來,她微微一笑,直往前去,月光美得讓人心動,帶一點點的微香,風輕撫她臉。
她忽然聽到一聲淒慘的貓叫,隻見一隻黑貓被幾隻大狗圍在中央,那隻貓隻是一聲聲可憐地叫著。
曉月本來怕狗,想跑,可是,看到那黑貓的眼睛似有淚水,而且十分可憐,實在不忍,衝上前去,想趕走大狗,救起黑貓,可那狗很凶,一下子撲過來,曉月抱著貓,就地一滾,衣服扯掉一大塊。好險,她一個輕功上了牆頭,懷裏的貓發著抖,底下幾隻狗恨恨地望著她,似在怪她多事,就這樣,她與貓在牆頭與狗僵持著。
狗終於散去,她把貓輕輕放在牆頭,那黑貓通人性地舔著她的手,然後一步三回頭地消失在月色裏。
曉月高興地回家美美地睡了一覺,起個大早,見師傅已經出門辦事,曉月就和師兄柯道一起上街,想購點兒香火,為那些女鬼超度。
師兄對她極好,幾乎言聽計從,兩人在街上走了很久,坐在一個茶樓裏一邊喝茶一邊休息,聽到隔桌幾個提著鳥籠的老人在說:“現在的這些戲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如何比得過江岸花啊!”
“是啊,江岸花才是真正的角兒,那唱腔吐詞真是透亮到天上,聽他一曲,很多女人都願意為他去死。”
“江岸花是誰?”一個長相比較年輕的人問。
老頭見有人問,更是來勁。
“說起江岸花啊,我們這一輩人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他當年是這裏最紅的戲子,當時捧他場子的人真是要排幾裏路,戲園門都擠破了好幾處,就是為了這個江岸花。”
“那我怎麼不知道呢?”
“唉,他命苦,因為樹大招風,不知道為什麼引起了同行的嫉妒,居然在戲台上將假刀換成了真刀,最後一出戲,那是血濺當場,死在戲台上。聽說當時殉情而死的女戲迷加起來有一個戲園那麼多。”
“這麼誇張,有這種人!”
“小子,你是沒有趕上好年頭,沒有看過那江岸花的樣子,他化妝可男可女,唱男子唱得雄氣萬裏,唱女子也能唱得癡情纏綿,是個天生的戲子。可惜可惜!”
“也有人說是雷府的夫人看上了他,非要和他私奔,才惹來的殺身之禍。”
那桌人圍著茶杯說得唾沫橫飛,曉月卻慢慢手腳冰涼,最後支持不住,一頭栽倒在地上。
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師兄和師傅正焦急地望著她。
“師妹,你是身子虛,今天上街又走得急,所以才會中暑暈倒,你好好休息。”
“曉月,你好好休息吧!家裏的事就不要管了。你睡,我們出去了。”
見曉月醒過來,兩個男人放下了心,出了門。
曉月卻癡癡地望著遠方,想著那個可恨的江岸花。
原來,他就是自己要捉的鬼。
曉月這一次再來到戲園裏,卻久久不知如何推門入內,她不知道是怕那個江岸花,還是想見到他,或者那個男子隻是為了嚇自己才說叫江岸花的,或者那個男子根本就不是鬼,或者江岸花根本沒有死,總之那個男子不是自己要捉的鬼。
她最終還是鼓足了勇氣推開了門,隻見戲園裏是空的,而中央的椅子上卻坐著一個人,月光從窗戶照進來,剛好照在那人身上。曉月的心像掉到了冰裏,那人沒有影子,而那人確實是那個男子。
她想掉頭就跑,但還是提著劍一步步地上前,手不停地抖動著,心裏已經不知道是悲是怕是恨還是怨了,捉了這個鬼就可以出師了,捉了這個鬼就可以救更多的人,就不會再有哪家小姐死在這個戲園裏,而這個戲園的冤魂也不用為了他再守著不肯去投胎超度了。
一步步地接近,劍已經指到了那男子的背心,卻無論如何也刺不下去。那男子的背忽然朦朧起來,曉月的臉上有溫熱的液體滴落。
那男子並不轉過頭來,卻說:“為什麼要哭,為什麼不一劍刺下來?害怕了嗎?”
“你真的是江岸花?”
“是。”他轉過頭來望著她的眼睛。
“我來這裏就是為了捉你!”
“我知道,第一天你就已經說了。”
“你為什麼不殺我?為什麼要救我?”曉月問。如果那天他任那個女鬼殺了自己,也許現在就不必麵對這麼複雜的局麵了。
江岸花忽然扭過頭去看著窗外的美景,輕輕道:“你有沒有嚐過寂寞的滋味,一個人守著一個地方,一年、一百年、一千年地守下去。有良辰美景,卻沒有人陪你看;有美曲好調,卻沒有人陪你聽,你會不會很寂寞?”
曉月迷惘了,她從來沒有寂寞過,沒有師傅還有師兄,總有做不完的事情。
“你沒有,對嗎?你沒有一個人寂寞過,那你有沒有心痛過,望著一台的人,唱最好的戲,卻沒有人給你喝彩,因為,沒有人看得到你。”
“所以,你就殺人,殺了那些女人,讓她們來看你唱戲。”
“我沒有殺她們,她們都隻是聽到我的戲後心甘情願而死,我並沒有殺人。”他的臉上有一種狂怒。
“可是,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啊!是你現了形,害了她們。”
“那又如何,你是不是要收了我,殺了我,打我下十八層地獄?”江岸花的表情越來越冷,而且嘴角的不屑越來越重。
“我,我,我……”曉月被逼得步步倒退。
“你什麼,你連道行最淺的鬼都收拾不了,你如何能捉得了我?就是你師傅也不是我的對手,當年他來捉我,如果不是我當時念在生前和你師門柯家有過交情,我早就殺了他。”
“你胡說,師傅沒有捉不到的鬼,你是怕了。”
“哈哈哈……”
忽然間,白光一閃,曉月手中的長劍已經到了他的手中。
“現在你知道我是不是胡說了,你在我手下過不了一招,如何殺我!”
“我不能讓你再害人。”曉月忽然咬著牙堅定地說。
江岸花忽然退去,隻見牆角裏猛地生出很多手來,把曉月緊緊抱住,往兩邊拉。曉月感覺身子巨痛無比,像要被人拉成兩半。而江岸花卻倚著窗含著冷笑看著她。
“你求饒啊!求饒我就讓那些女鬼饒你一命!”
曉月望著他如寒夜一樣的眼睛,咬著下唇,拚命地掙紮,但她越來越痛,最後眼前一黑,就昏過去了。醒來時,她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睜開眼,果然是江岸花抱著她坐在月光下的戲台上。
“你果真寧可死都不願意向我求饒嗎?”這句話裏有無限的淒苦。
曉月冷冷地轉過臉去:“你要殺就殺,不必多言,雖然我不是你的對手,可是,我死在這裏,我師兄一定會為我報仇的。”
“師兄,你的心上人!”江岸花的聲音又恢複了那種冷冷的不屑。
“不關你的事,總之比你好一百萬倍,他雖然不會唱戲,卻是個活生生的人。”
曉月感覺到自己的肩頭一陣巨痛,江岸花的兩隻手像鐵一樣夾著她,像要把她給擠碎。
江岸花看來已經大怒了,她心頭一急,揮手去推,長劍就當胸穿過江岸花的身子,曉月大驚失色,眼睜睜地望著自己的手和他的傷口,她隻不過是一時情急忘記了自己手中居然還握著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