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曼陀羅02(2 / 3)

一個人到處去找春天,找到草鞋都踏破了,才發現春天是在梅花盛開

的內部,春是冬的接棒者,是從最寒冷的地方起跑的。這樣想,就會知道無門慧開禪師關於四季的偈是多麼充滿了智慧: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我時常想,居住在城市修行的人不應該忘記釋迦的入山,而在深山中修行的人則不應忘記釋迦為什麼出山。前者是般若的得證,後者是菩提的洋溢,都是一樣重要的。

出山與入山

有一次在板橋一個雕刻佛像的師傅家裏,看見一尊取名為“釋迦出山”的雕像,使我深深地被震動。

這尊釋迦牟尼佛的雕像,據雕刻師表示,是來自於南傳佛教的泰國。佛陀由於長期在山中修道,使他骨瘦如柴,皮緊緊的包覆著骨頭,而胸前的肋骨一根一根在胸前浮現,下巴尖瘦,長胡子微撫前胸。最驚人的是,佛陀全身的血管因為消瘦的關係,呈不規則的包裹著身軀——那已經是人消瘦的極限了吧!

另外,令我感到驚奇的是,佛陀的眼神清澈而遼遠,他的嘴角掛一抹平和的微笑,他跏趺坐著的雙腿穩若磐石。有一股堅毅強大的精神力自那瘦得不能再瘦的身軀散發出來。

那雕刻師告訴我,他把這尊佛像放在工作室有很深的用意,他說:“我現在雕的佛像都是萬德莊嚴、法相圓滿,有時候會忘記佛陀曾經那樣艱苦卓絕地修行。無知的人看到一般佛像的相貌,說不定會以為長得好一點、吃得好一點、穿得好一點就像佛陀了。每次看到這尊‘釋迦出山圖’,在下刀的時候,我就不會忽略佛陀曾經以這樣的麵目出山!我覺得隻要多看這尊佛像一眼,我就可以做出更好的佛像。”

聽到雕刻師的說法,我生起無限的敬佩,想到台灣早期的雕刻大師黃土水也雕過一尊“釋迦出山”,雖然瘦弱,卻仙風道骨,氣血溫潤,我想那是世尊已經走到人間來了。

“釋迦出山”是一個很好的啟示,特別是對現代的修行者,我們時常犯的毛病是把悟道看得太容易,如果悟道是如此易得,釋迦就不必示現六年的苦行;另外一個毛病是過於入世,而忘失了精進的道心,如果生活的作務可以取代行持,世尊也就不必示現入山了。

佛陀的入山與出山,應該不隻是表麵的雪山,也代表了心靈的雪山,一個人要走出心靈的雪山,必須先深入雪山,沒有入就不可能出,此是釋迦出山的示意。

關於出山與入山,永嘉玄覺禪師曾有一段精辟的話,他說:

若未識道而先居山者,但見其山,必忘其道;

若未居山而先識道者,但見其道,必忘其山。忘山則道性怡神,忘道則山形眩目。是以見道忘山者,人間亦寂也;見山忘道者,山中乃喧也。

永嘉的這段話,看起來是在強調見道比見山重要,那是由於他認為一個人如果不識道,住山無益;而反過來說,一個人如果識道,人間也有寂滅之境。他說的“見道忘山”並沒有貶抑山的意思,隻是在厘清修行的心比修行的處所重要得多。

永嘉玄覺也是從山裏出來的,他早年住在龍興寺,看到寺旁有一座山岩,就在岩下自己蓋了一間禪庵,在其中艱苦修行。《高僧傳》說他“絲不以衣,耕不以食”,獨居研習,最後自證自得,才出山到曹溪找六祖慧能印可。他留下了一首《證道歌》,傳頌千古,不僅是很好的修行指導,也是極感人的文學作品。

對於出山與入山,他還說:“智圓則喧寂同觀,悲大則怨親普救……若知物我冥一,彼此無非道場……若能慕寂於喧,市廛無非宴坐,征違納順,怨債由來善友矣!”

對智慧圓滿的人來說,喧鬧的城市與寂靜的山林一樣;對悲心廣大的人而言,怨敵和親友都應該普遍救度。所以,要“物我冥一”,要“慕寂於喧”,到那時候,出山與入山就沒有差別了。

我時常想,居住在城市修行的人不應該忘記釋迦的入山,而在深山中修行的人則不應忘記釋迦為什麼出山。前者是般若的得證,後者是菩提的洋溢,都是一樣重要的。

佛陀的入山與出山,都有著深切的教化與寓意!

法門無量

我要全力以赴地修習自己所認定的法門,但我也要讚歎一切的法門,我要看到無量法門的殊勝之處,有謙卑與學習的態度,這樣,才不會辜負了菩薩的願心呀!

每天早上誦菩薩的四弘誓願:

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都有一種特別的感受,感受到菩薩那明知其不可為而為的悲情,在荊棘遍布的菩提道上,就懷著這種悲情,向前邁進。

特別是“法門無量誓願學”使我覺得幾乎是不可能的,在我們修行的過程中,時常有人說要“一門深入”才有解脫的可能,然而“法門無量誓願學”是怎麼說呢?

今天早上突然對這誓願有一個全新的見解,那是因為讀到《無量義經》裏釋迦牟尼佛說的一段話:

“善男子!法譬如水,能洗垢穢。若井若池,若江若河,溪渠大海,皆悉能洗諸有垢穢。其法水者,亦複如是:能洗眾生諸惱垢。善男子!水性是一,江河井池,溪渠大海,各個別異。其法性者,亦複如是:洗除塵勞,等無差別,三法、四果、二道不一。”

五法就是大、中、小三乘的修行法門(指四諦、十二因緣、六波羅蜜)。四果是聲聞乘的四種果位,以阿羅漢果為最高。二道是“方便之道”與“真實之道”。這些表麵上看起來不同的修法,其實“水性是一”,法門與法門之間並沒有什麼分別。

因此,我們可以這樣說,法門無量雖有廣大不可達成之感,在究竟的實相中,“法門無量”與“一門深入”並沒有不同,修行者從單一的法門進入,證得空性的時候,就有無量的心行,能教化不同的眾生!而反其道而行,一個人如果遍學無量法門,證得法性之時,不也是一門深入嗎?

所以,一法門是無量的,無量法門也無異於一法門。

那事實上就像我們吃檸檬、甘蔗、苦瓜、辣椒一樣,它們可能種在同一塊土地上,接受同樣的水灌溉、同樣的農夫、同樣的時空因緣,卻產生酸甜苦辣等截然不同的滋味,這或者是“法門無量”的真義,萬法歸一。那麼,禪門裏常問“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呢?

這有兩層含義,一者連一也要舍去,二者一又產生萬法,循環往複,為了眾生口味的不同,一又變現成萬法來使得眾生可以接受,心生歡喜,回到同一的法性之中。

理解到這一個層麵,“法門無量誓願學”固有不可為的悲願,卻不是不可能的,一法圓通則萬法皆通,一門深入則法門無量。我很喜歡《妙法蓮華經藥草品》中的一段經文:

譬如三千大千世界,山川谿穀,土地所生,卉木叢林,及諸藥草,種類若幹,各色各異。密雲彌布,遍覆三千大千世界,一時等樹,其澤普洽;卉木叢林,及諸藥草,小根小莖,小枝小葉,中根中莖,中枝中葉,大根大莖,大枝大葉,諸樹大小,隨上中下,各有所受。一雲所雨,稱其種性,而得生長,華果敷實;雖一地所生,一雨所潤,而諸草木,各有差別。佛平等說,如一味雨;隨眾生性,所受不同;如彼草木,所稟各異。

草木由於秉性的不同,吸收相同的水而生出極不同的風貌與滋味。眾生則因為根器不同,感受到法門的殊異,其實,雨,隻是一味。在無量的法門中,我們一定要有這樣的認識,才不會在法門上起分別之見,如果說法門還有高低優劣之分,那麼,如來是不是也有高下呢?

我要全力以赴地修習自己所認定的法門,但我也要讚歎一切的法門,我要看到無量法門的殊勝之處,有謙卑與學習的態度,這樣,才不會辜負了菩薩的願心呀!

複雜忙亂的生活雖然已成為現代人的正常現象,可是這複雜忙亂,會使我們遮掩了心智的澄明,使我們無暇靜思,使我們忘卻了『生死大事』,使我們漂浮流浪不知所終,想來真是『汗顏悚骨,而惕於中矣』!

純一無雜

蓮池大師在《竹窗隨筆》中曾經有一則筆記,給我很大的啟示,他說:

“予昔在練磨場中,時方丈謂眾雲:‘中元日當作盂蘭盆齋。’予以為設供也,俄而無設,唯念佛三日而已。又聞昔有院主為官司所勾攝,堂中第一座集眾救護,眾以為持誦也,亦高聲念佛而已。此二事,回出常情,有大人作略,真可師法。彼今之念佛者,名為專修,至於禱壽命,則《藥師經》;解罪衍,則《梁皇懺》(也叫《梁皇寶懺》);濟厄難,則《消災咒》;求智慧,則《觀音文》。向所念佛,束之高閣,若無補於事者。不思彼佛壽命無量,況百年壽命乎?不思念彼佛能滅八十億劫生死重罪,況目前罪垢厄難乎?不思彼佛言:‘我以智慧光,廣照無央界。’況時人所稱智慧乎?阿伽陀藥,萬病總持,二三其心,莫肯信服,神聖工巧,獨且奈之何哉?”

蓮池大師在青年時代,先學華嚴,再參禪要,曆遊諸方,遍參知識,他主張佛教各宗並進,不應該分歧,應該以戒為基礎,以彌陀淨土為歸宿。他在三十七歲的時候在雲棲山結茅安居,廣弘淨土法門,達四十餘年,故又名為“雲棲大師”。他被淨土門人稱為淨土宗第八祖,但同時也被認為是華嚴宗的第二十二祖,在明末的禪宗也有大的貢獻,在各方麵都有很大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