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家小爺將自己今日穿的灰色軍大衣披在沈京華身上,配上妃色的中式家居服,顯得不倫不類。
他歲數小又好打扮,身上穿的軍服都是自家裁縫定製,往往怎麼好看怎麼體麵怎麼來,從來不講規製形式。
春夏秋冬,每年怎麼也要幾十套花樣子才夠換的。
“再等等,頂多一刻鍾,一刻鍾後就去下麵暖和。”
沈京華疑惑的睨了他一眼。
他坐回去,窗外的黃浦江暗流湧動。
等什麼?沈京華沒問出口,她隱隱感覺到了什麼,卻又不那麼確定。
不過幾分鍾,商秘書跑上來,氣喘籲籲道
“人來了,車子剛到榮華道。”
“準備著。”
像是得到指令似的,商秘書又小跑了去。
商家小爺拿起冰夾子,將冰塊一顆顆投入麵前那杯茶色的威士忌中
“你快狐步跳的厲害,我在國外的交誼舞老師竟沒你功底厚。”
“你什麼都會,叫我膽戰心驚、佩服到不行。”
“你的事……從不肯同我講半句。”
窗外馬路邊傳來刺耳的鳴笛聲
沈京華心中莫名升起一陣厭煩。
“砰——”
話音剛落,窗外頭街道上傳來聲震耳欲聾的響動,不知發生何事,沈京華又病著,被這聲音震的下意識扒住了麵前餐桌。商小爺見狀忙兩步跨過去背對了窗戶將她圈進懷裏,護在身前。
響動是從樓下的榮華道上傳來的,所有賓客都循聲來看,卻被告知不許接近,臂上箍著黃帶的衛隊一律將人攔在後頭。
沈京華過了驚勁兒,扒了商小爺的肩膀撇過頭從窗戶往下望,隻見樓下酒店正門口處,一輛疾馳的黑色凱迪拉克撞上了另一輛黑色老爺車,凱迪拉克行駛及快臨時發難沒什麼大事,那輛老爺車卻是躲閃不及,被生生被創翻了個兒。車頭創進了鬥大的深坑,車頭車尾都冒了黑煙。樣子駭人。
車前頭爬出來的人去拉後座上的,拉著後頭的拽死狗一般死命的跑,逃出去不過兩秒功夫,車身便一下子炸開了花,濃烈的黑煙攜了粉塵滾在海上,月光越發攝人。
她極力掩住眼底失望,冷眼看著窗下。今夜這場禍,和平飯店頂樓倒是絕佳觀賞處。
“算他命大。”
聽著商家小爺在她耳邊低聲吐出的四個字,沈京華雙手抓緊了身上披著的軍服大衣襟子睨著他罵道:
“真是個瘋子!”
“不是瘋子,是梟雄。”
半晌兒沈京華微不可查的歎口氣道:
“梟雄或可,統帥不可矣。”
“統帥的八字壓不住你,非得梟雄。”
沈京華不再言語。樓下已經亂作了一團,肇事車輛大搖大擺駛離街區,車屁股後頭的京字牌照明晃晃的昭示身份,無人敢攔。
容華道上滾滾濃煙,租界滅火隊緊急出動,端的是人仰馬翻,熱鬧非凡。
終是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作的亂。
滬上在北軍掌控下不過半年,根基未穩。這裏畢竟不是北邊,是滬上,他今日明目商膽要得罪的人亦不是普通流閥、而是一府之首。並非莽撞之人,卻這麼不遮不掩的……隻有一個道理,他北邊家裏的後盾足夠硬挺,北軍勢力遍布全國各地:大江南北,且對商家有著絕對的忠誠,足以支撐他這般胡天胡地的瞎鬧。
“寬心,他的命,我給你取來,今日先叫你平了心火。”
她知他並非那些滬上的蠢浪公子。他是北軍的少帥,自然有他自己的計較,不會為討一個女人歡心亂了方寸。可不論如何,他今夜、已算表明了態度,夠了,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