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起相思(1 / 2)

商家小爺是做大事的,耐心也足。從頭年八月到第二年正月,半年裏除了十月老爺子過生辰他回了一次北邊帥府外,便沒離過上海。

這日鏡花館來了新麵孔。

井先生打嶺南來,百川軍校畢業的高材生。近些年他製定“拓野計劃”,在南邊大規模征討小股流閥,南邊流閥苦不堪言。如今麾下收編南派軍隊不數,年初在新京成立了南府。名頭雖不能同北軍比肩,實力卻相差不大。

自井先生出現在鏡花館那日起,沈京華從內到外起了些變化,這些微弱的變化隻有最有心的人才能窺見。

之前,她以悲天憫人的眼光看著這些或風光、或得意、或躊躇滿誌的、老年的、壯年的、青年的、叱吒風雲的、風華絕代的客人們在牌桌上互相廝殺,相互啃食。

最近,她眼神裏的悲天憫人少了,取而代之的是越發趨於正常人類的表情,喜怒哀樂得以初露頭角,浮現在她豔色的麵上。

“今天小姐又吐了。”

沈小姐近日常嘔吐,時間很具體,就在井先生下了牌桌離開鏡花館後的一小時裏。

更具體些,可以說他前腳走,她後腳必吐。

前些日子商秘書花重金買通了蘇滬的細作姨娘,沈京華在鏡花館的所有消息,商家小爺要第一時間知道。

沈小姐病了。

起因是前幾日去城北小青山上香時吹了些山間的野風,受不住風寒,近日總是咳嗽。

盛先生那夜回公館,罕見的同沈小姐紅了臉,還大小聲的嚷了好幾句,看沈小姐咳得厲害了方才作罷。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你說隻說要陳正的命(法租界署長),我一變三,將他連兒子帶老婆一家子的命都了結了,你還不順心?

你應當知道姓井的不是一句話就能動的!”

末了他舉了白旗道

“好好好,我死了便罷,誰讓我應了你。”

沈京華不做聲,隻是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窗外,也不知是盯著哪處。

她那日穿了一身火紅,整個人像是要燃成灰那樣豔的紅,看著反倒嚇人。

盛先生真有些怕了,他從像今天這樣失態過

“別這樣,我去,我今夜就去。”

他開車走了,也不知是去了哪處。

翌日青幫幫主解紅笙失蹤,後被爆出是被南府的人扣在了小青山。原因不詳。

青龍幫八萬徒眾尋信集結於小青山向南府發難,要求放人。

盛先生近日不再回公館了,像是故意避著似的。沈京華的咳嗽病遲遲不見好轉,人看著竟是生生瘦了一圈。

商家小爺這日來館裏,進門後二話不說就將人抱上了車。他親自開車,將人安置在後排。副官同秘書都沒跟著。

透過後視鏡看,沈京華一身妃色的居家長褂,圓領口處係了一大顆胭脂扣。因病著,精神不濟,一頭烏發也難得的散亂著,車窗外風吹進來,發絲拂上白瓷一樣光潔的額頭與麵頰,說不出的豔。

突然咳嗽一聲

商家小爺眉頭微簇,收了眼色,關了車窗,將車架的更快了。

二人這一路上皆是一言不發。

和平飯店頂樓餐廳位子最難訂,正對著黃浦江,樓下就是車水馬龍的榮華道,極佳的觀景位。

商家小爺一句話,上海商會會長就把位子讓了,60大壽怎麼了?也不是非要在和平飯店不可,讓商家小爺開心最重要。

沈京華看著對麵的男人,正對著菜單仔細挑選菜品,簇著眉頭,啃著修剪的極短的禿指甲。像在鑽研什麼世紀難題。

半晌兒對著服務生道

“白灼菜心,清炒秋葵,赤豆酒釀圓子,蛤蜊湯、一杯威士忌,加三塊冰。”

“我喝湯,配威士忌。”

沈京華懨懨的,和平飯店頂層茶餐廳四麵都是玻璃窗,有些冷,窗戶透風,總比不上水泥牆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