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我叫黎苗苗,英文名cat,拉丁文名叫Felinae,這些名字,在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姥姥就已經替我起好了。
因為姥姥說我是一個跟貓有緣的人。小的時候我總是不信,吵著要改名,後來姥姥煩我不過,終於透露給我,說我被貓神庇佑,許給我四個願望,隻要在我生日的那天,趁著月光當空許願,願望就能成真。
九歲那年,我許下了第一個願望,“我要姥姥家的可口可樂同門口的河水一樣多!”
第二天,姥姥家的可樂一點也沒有變多,但是門口的那條河在一夜之間幹涸了。
好容易盼到了十歲生日,許下第二個願望,鑒於我第一次表達得可能會有歧義,我於是盡量表達清楚,“希望姥姥每天能多給我點零花錢,就跟隔壁的小胖一樣,每天二十塊人民幣!”
於是,第二天,小胖哭哭啼啼地告訴我,早上他老媽把他打了一頓,並表示以後再也不給他零花錢了。
我沒有想到這一次願望非但沒能讓我如願,還害得小胖也遭了罪,更害得我分零食的機會也沒有了。
剩下的兩個願望,我過了好幾次生日都沒敢輕易許下,我覺得貓神有點惡作劇傾向,深怕一不小心著了他的道,直到我二十歲生日那晚,月光如華,我終於自信地舉頭許願,我要變得和貓神您一樣聰明、美麗、健康。
我為我的措辭感到萬分得意,這一次貓神總不會反向理解吧?
然而我很快就發現我徹底地被貓神打敗了。
我變得跟貓神一樣聰明,可以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我變得跟貓神一樣健康,可以上房上樹;
我變得跟貓神一樣美麗,長出了長長的貓耳,綠瑩瑩的眼珠以及厚厚的肉墊手掌……
我把貓神的祖宗十八代在肚子裏頭問候了一百遍,也沒能改變我悲慘的命運,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症狀隻在吃了魚之後才會顯露出來。
也許你要說,不吃魚不就可以了嗎?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從那天起,隻要一聞到魚湯,一瞧見魚肉,我就開始流口水。發展到後來,隻要誰提到個“魚”字,或者看到哪怕是一條小小的金魚,我的兩條腿就再也挪不動了。
這個殺千刀的貓神!
002
剛剛進入大四,課程銳減,室友們都忙著約會和找工作。寢室成了我一個人的樂園。我興高采烈地拎了袋魷魚絲,剛擰開門,就聽見室友小茵的咆哮聲:“我的手機不見了!我把我所有的包還有你的包都翻遍了,也沒找到。”
完了,又不能隨心所欲地吃魚了。
我非常無語地看著她,“你的手機不見了,翻我的手袋幹嘛。”
小茵認真地說:“我這不是怕我放到你包裏去了麼。”小茵這個女人屬於非常典型的健忘症,她身上經常發生的一幕是,一邊手拿鑰匙,一邊神經兮兮地到處亂竄,“奇怪,我的鑰匙到哪裏去了,我的鑰匙呢?”如此雲雲。
所以對於她這樣神經質的表現我已經見怪不怪,踩著桌子就翻上床,把床簾一拉,假裝要睡覺,“別找了,沒多久就會跑出來的,大不了你再買一個唄。”
“那怎麼行!那個手機上還有我男朋友送我的紫水晶呢。”
“拜托,明明是粉晶……”我滿臉黑線,這個女人的健忘症是不是太嚴重了點。
隻不過,她的手機,到第三天也沒有出現,小茵於是非常忿忿地拉著我去找樓管阿姨申訴,“阿姨,最近寢室是不是有小偷啊。我的手機被偷了。”
“不可能!”樓管阿姨眼睛一瞪,理直氣壯地否定道,“我每天都坐在這裏!一動都不動!進進出出有什麼人,我都盯著呢,怎麼可能被偷!你的手機一定是在外麵掉了吧!”她巴拉巴拉說了一通,我們倆一看樓管阿姨這架勢,完全是孫二娘在世,小茵扯了扯我的胳膊,“苗苗,可能我真的是把手機掉在外頭了。”
“嗯。一定是。”我和小茵垂頭喪氣地準備回去,背後的阿姨卻叫住我們,非常淡定地把一本子扔到小茵麵前,“不過,還是登記一下吧。把你手機的價錢、特征、牌子還有什麼時候丟的,詳細記錄下來。”
我和小茵把本子翻開,不禁嚇了一跳,這記錄本上已經有好幾頁的記錄,都是最近寫下的,譬如:周璿,H3-202寢室,丟失周大福手鏈一條,18K金,中間是一顆碧璽的小墜,1800元,手機13988877799。
我們兩人麵麵相覷,“阿姨,不會吧,有這麼多寢室都被偷了?!”
阿姨似乎被戳到了痛處,頓時雙手叉腰,嗓門提高了八度,“警察還沒來,結論不要隨便下。你們這些學生啊,在外邊丟了東西,非要說在寢室丟的。我一天到晚坐在這裏,有小偷難道我會看不見嗎?”
小茵安撫著阿姨,“可能是個神偷吧?”
阿姨像找到了知音,立馬握住了小茵的手,表示讚同,“肯定是來了個神偷!要不然怎麼能逃過我的火眼金睛?!”
我臉一黑,因為除了首飾之外,登記在案的失物大多是以下的類型:許靜,
H3-211寢室,丟失鞋兩雙,36碼,一雙大紅色,嵌有一排水鑽,另一雙涼拖……等等。
不知道哪個“神偷”這麼有品位,不去盜墓偷國寶,居然光顧學生寢室。如果隻是偷手機、金銀首飾也就算了,神偷吃飽了沒事偷鞋子幹嘛!
003
學校很快就貼出了一張“防盜通知”,表示公安機關已經立案偵查。同時,在整棟湖濱宿舍入口處的大黑板前,樓管阿姨正統計著住在這一大棟樓裏女生們丟失的物品,不一會兒,整塊黑板已經填滿了,手機5部,項鏈10條,手鏈41條,發卡9個,鑰匙7串,衣服2件,香水1瓶,鞋子7雙,錢包2個,U盤1個,娃娃2個等等。
一大幫女生圍在黑板前,剛開始還唧唧喳喳的叫喚個不停,可是當看到占據黑板版麵的都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時,都有些無語了,“這個小偷是不是變態啊?怎麼連娃娃和拖鞋都偷啊……”
“可是變態不是一般都偷文胸和內褲嗎?”
“拜托,變態也分很多種嘛!”
我正盯著黑板報出神,小茵連叫了我好幾聲才反應過來。
“喂,苗苗你在想什麼呢?你不會也有東西被偷了吧?”
“沒啊。”我艱難地咽下了一口口水,其實隻是因為阿姨正用粉筆寫下“水晶金魚擺件1隻”。
004
宿舍裏,其餘三個女生正在糾結晚上到底要不要關窗。
來自黑龍江的胖妞姐和美女思蕊都表示反對,“關窗哪裏睡得著呀?這麼熱!”
“咱們是在四樓,外邊又沒有陽台沒有管道,小偷肯定不可能爬上來的。他又不是壁虎。”
小茵剛剛被偷過,當即就急了,隻好把我一推,“苗苗,你倒是說句話呀,你也覺得不關窗嗎?”
她這一推,我手中握著的一袋魷魚“啪嗒”一聲掉進了垃圾桶裏,我大叫一聲,趕緊把那袋魷魚撈出來,心都痛了。這是我這個月最後一袋“存糧”,我本來整對著它進行著天人交戰。
現在,小茵這一推,一下子就解決掉了我的困擾。
袋子都弄髒了,當然還是快點吃掉吧!
“離熄燈還有一個小時呢!你們慢慢考慮嘛。我先去看集動漫哈。”這就不管她們的爭吵,抱著魷魚翻進上鋪,喜滋滋地把我的床簾一拉,準備開動。
其實在寢室吃魚是一件有點危險的事,誰讓我一吃魚,那該死的貓耳朵和肉肉的貓掌就會變出來?一般我都是趁沒人的時候才解解饞的,可是人總有忍不住的時候嘛,好在不少女生都喜歡保留私密空間,買了床簾把自己的小床一封閉,躲在裏頭看電視吃零食也挺正常。
我吃得正high,忽然一種特殊的氣味衝入我的鼻孔,我嚇了一跳,心中警鈴大作,耳朵不知不覺地就豎直了,側耳傾聽,立馬發現有些不尋常的聲音從隔壁的房間傳來。
拜貓神所賜,我這雙耳朵,這隻鼻子在這個時候,也變得跟貓一樣靈敏,人類不能分辨的聲音和氣味對我來說,卻能輕易地捕捉到。
我下意識地就要衝出去瞧瞧。可是當手才碰到床簾,瞧見自己那隻肉肉的貓爪,我就泄了氣,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坐在床上,聽著隔壁那微弱的動靜挪向窗邊,繼而停止,異樣的氣味也漸漸遠去……
原本以為這件事到此了結,不一會人,就聽見隔壁發出一聲尖叫,寢室裏其他女生都衝了出去,我躲在床上,聽見外邊傳來隔壁女生小歪的哭泣,“我的錢包不見了,我隻不過是去上了個廁所,不到兩分鍾而已!”
我的心咯噔跳了一下,那聲音、那氣味真的跟近日的宿舍盜竊案有關?!我心底多少有些愧疚又有些無奈,如果我當時提醒一下,小歪的錢包或許就不會被偷吧,可我又能如何提醒呢?
等我恢複正常,走出寢室時,警察已經來了。因為是剛剛失竊,現場遺留的證據最是充足,大家都緊張且好奇地圍在外邊看警察辦案,警察們一邊做著筆錄,一邊分析,“窗台上一點腳印也沒有,樓下的紅外沒有報警,監控錄像裏頭也沒有異常。看來是從門進去的……你會不會是沒有把門關好?”
小歪使勁地搖頭,“我是用鑰匙開的門,這個我百分百肯定!”
“能在這麼快的時間裏頭偷走錢包,那肯定是有鑰匙,而且盯準了時間,搞不好……”其中一個女警說了一半忽然停住,下意識地看了眼陪著小歪的我們。
其他幾個警察互相使了個眼色,也都噤聲不語了。我頓覺無語,他們該不會是懷疑住在隔壁的我們吧。警察的辦案能力果然是……
我悻悻地轉身回房,剛一打開門,就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隻覺得整個腦袋都被錘子錘扁了。
我的桌子上,整整一塑料袋的零食不見了!
看著大開著的窗戶,我立馬明白過來,一股熱血直往腦門衝,我的魚啊!滿滿一袋魚,就這樣沒了!這個殺千刀的神偷,連我的魚也偷!我的天呐!那可是我一整個月的存糧!
我忍,我忍,可實在是忍無可忍!當即從床上把那半袋還沒吃完的魷魚絲抓了出來,二話不說就衝出寢室。
005
半包魷魚絲下肚後,站在寢室樓下的我,使勁地聞了聞,終於從稀薄的空氣裏,捕捉到隔壁寢室曾經出現過的那股氣味。趁著氣味還沒有消散,我一路追過去,不知不覺地已經爬上了落駕山。
我所讀的大學環繞東湖,坐擁落駕山,因此被稱為中國最美的校園。落駕山雖然不高,但鬱鬱蔥蔥,風景宜人,山上還有不少老舊的古建築,的確是為整個學校生色不少。平日裏,老人鍛煉,學生約會,落駕山都是絕好的去處。
可是現在,深更半夜的,又沒有路燈,山上一個人也沒有,正是月黑風高殺人夜……意識到這點,我的腳步無論如何都不敢再往前邁了。剛才僅憑著一腔熱血,就追凶而來,實在太冒險了。真要是碰到歹徒,我怎麼跟人鬥啊!
我扭頭就要撤,腳下一絆,低下頭,原來是一隻鞋,我借著微弱的月光瞄了瞄,旁邊好像是一個垃圾堆。
真倒黴!我拍了拍腳,正喪氣間,卻忽然意識到什麼,趕緊摸出口袋裏的手機,借著手機的光往那邊一照,登時傻了眼,這兒哪裏是垃圾堆?!
我毫不猶豫地撥通了110。
這裏根本就是贓物藏匿的地方。
前幾日所有宿舍遺失的東西全部都在這裏,手機、錢包還有衣服、鞋子等等。燈光下,我一眼就找到了屬於我的失物,在那些警察和領導們密切交談的時候,我正清點著自己的零食。
數來數去,好像什麼都沒少,隻有一袋樂天的寶石戒指糖被打開了包裝,那袋戒指糖本是買來送給肖揚老師的表妹玩的。就是把糖做成寶石的形狀,套在塑料的戒指上,幾歲的小孩子都很喜歡。此時那袋子裏的好幾枚寶石糖都已經不翼而飛,隻餘下癟癟的包裝袋。
我覺得很無語,這個小偷難道隻是想偷這袋糖,是因為時間太緊了,所以把我的零食都拎跑了?
“就是你報的案?”剛剛在寢室出現過的女警一臉猶疑地看著我,“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我跑步鍛煉啊!人家想要減肥,不行嗎?”
“跑步鍛煉?寢室都要熄燈了,而且學校裏頭有那麼多操場,你不去,偏偏往山上這麼偏僻的地方來?”女警一臉不相信,在一個中年警察靠近的時候,對他說道,“劉隊,我覺得這個女生有必要跟我們回去做個調查。”
我嚇了一跳,看那女警的眼神,聽她說話的語氣,明顯是懷疑我了,我怎麼也沒想到會把自己繞進來,這樣的狀況讓我有些害怕,連忙辯解道:“你該不會是懷疑我吧?是我報的警啊,難道我會自己告自己嗎?還這麼傻地把贓物都交出來?”
“你也看到這件事有多嚴重了,驚動了學校,我們警方也立案調查,你害怕事情遲早會暴露,所以就幹脆來個賊喊捉賊囉,”女警根本就毫不相信,“實話告訴你吧,我處理過很多學校的盜竊案,有一半都是學生幹的。不過像你這樣厲害,偷了這麼多東西的學生還真是沒遇到過,看來你需要好好看看心理醫生。”
我百口莫辯,轉而求助地看向女警背後的中年警察劉隊長,他看了一眼剛才的筆錄,重新打量了一下我,“黎苗苗?民俗係大四的學生?你也別緊張,我們隻是找你多了解一下情況而已,這樣吧,小賈,你先把民俗係的輔導員找來。”
006
學校保衛科內,女警把一列清單擺到我麵前,“這是剛剛統計過的,在落駕山上麵找到的東西跟學生報失的東西基本一致,不過還有一些項鏈和手鏈沒在這裏頭。而找到的這些東西也都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壞,譬如衣服和鞋子上的水鑽等裝飾品都不見了。說吧,你把那些東西藏哪裏了?”
我已經重申了很多遍自己跟這件事無關,我真的隻是打醬油路過的,可是女警都無動於衷,現在聽她這樣說,我知道哀嚎沒用,索性強硬道:“你可以去搜查我的寢室,看看那些東西是不是在我那裏!如果找不到任何證據證明我就是小偷,你們就沒有理由懷疑我,把我留在這裏!”
“丫頭,別緊張。”劉隊長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女警靠邊站,和藹地對我說,“我們隻是想找你多了解點情況。其實啊,這件事也不是什麼嚴重的事,你看你做得就很好啊,把這些東西都還回去,就沒事了。我們也很理解學生,隻要你把其他東西都交出來,我們保證不追究,好不好?”
“我真不知道……”我還沒回答就警覺過來,有些惱怒地看著那位和藹的大叔,“什麼叫還回去?這些東西真的不是我偷的。你們怎麼就是不相信我呢!我真的隻是在那裏跑步的。”我欲哭無淚,這個理由其實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可是難道我能跟他們說我是追凶而去的嗎?讓他們見識到我的貓耳和貓爪,隻怕比“我是小偷”更恐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