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絕境反擊(2 / 3)

朝中大臣分為兩派,一派力主燕成璋即刻即位,統率大梁抵禦外族,而另一派則狐疑萬分,燕伯弘的死實在是太過倉促蹊蹺,懇請信王即刻派人前去查探,最起碼,得將燕伯弘的靈柩即刻扶送回京。

平國公府府門緊閉,一片哀淒。

寧則棟疲憊的靠在床上,他萬萬沒有想到,燕伯弘這一去居然會釀成這樣的大禍,若是當初他一力阻止親征……

千金難買早知道,現在這副情景,難道真的到了最後一步了嗎?

燕伯弘對燕成璋並不是十分滿意,這麼多年了,一直沒有定下他儲君的名分,可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了。

他輕歎了一聲,旁邊的夫人遞上了一碗藥,小聲地勸慰道:“老爺,你再發愁也無力回天,還不如想想如何在信王麵前立份功勞……”

寧則棟眼中厲光一閃而逝:“誰在你麵前嚼舌頭了?”

夫人不由得嚇了一跳,呐呐地道:“沒……沒誰啊……俞府剛才遣人來探望老爺了,俞夫人和我說了一會兒話。”

“婦人之見。”寧則棟頭疼得厲害,一旁的小兒子見狀立刻替他揉捏了起來。

夫人有些不甘心了,一把拖過小兒子:“老爺,你不為自己想,也該為楠兒想想,楠兒都被外放了這麼多年了,你就不想讓他回京嗎?”

“你懂什麼,陛下這是在磨礪楠兒。”寧則棟瞪了她一眼。

夫人還要說話,外麵有人稟告:“公爺,門外有人求見,說是有前線的戰報。”

寧則棟一下子坐了起來,又有些狐疑地道:“是兵部的嗎?怎麼會送到我這裏來?”

“是一個身穿便服的小廝,沒有穿兵部的公服。”下人恭聲回稟。

那小廝進來後便將一封信箋遞給寧則棟,寧則棟看了兩眼,不由得心驚肉跳,一下子把信箋揉成一團,厲聲道:“你是誰派來的?居然如此大放厥詞!”

小廝長得麵黃,容貌普通,隻是一雙眼睛清亮通透,他衝著寧則棟笑了笑道:“寧大人,幾日不見,就不認得我了嗎?”

寧則棟驚疑不定地盯著他:“你……你是……”

小廝坦然回望著他:“正是我,父皇和大梁危矣,還望寧大人明辨忠奸,莫要被小人所惑。”

寧則棟麵色凝重:“你信上所寫到底有幾分是真?若是你誣告你大皇兄,隻怕你父皇在天之靈,都不能見你如此惡毒。”

那小廝正是燕恣,燕伯弘陣亡消息一傳出,她便明白了,燕成璋這一步步打得是什麼主意。

燕伯弘雖然深愛晏若昀,卻不可能會視大梁的天下和百姓為兒戲,就算他身染重疾,也不可能會將十萬將士的性命當成兒戲,她不相信,燕伯弘會如此愚蠢,將將士送入那軼勒人的鐵騎之下,她更不相信,燕伯弘會陣亡。

更何況,霍言祁每日都在和昌北聯絡,他的南衙禁軍精銳護衛在燕伯弘左右,所有的密報都和兵部的戰報吻合,而從燕伯弘避入子陰山失去聯絡開始,他便沒有再收到過密報。

她不得不懷疑,戰報有假,她更懷疑,燕成璋和那紮布剛達成了某種見不得人的協議。

“寧大人,是真是假,我多說無益,”燕恣坦然看著他,“我聽說今日已經有人提出讓大皇兄即位了,大皇兄拒而不受,隻是今日如此,明日又會如何?後日呢?我隻懇請寧大人,在做出最後的決定的時候,能再想想父皇,如果父皇的靈柩真的送回來那一日,證明大皇兄是清白無辜,我願在父皇靈柩前以死謝罪。”

寧則棟顫巍巍地下了床,一旁的小兒子寧楠扶住了他,一起走到了那小廝跟前。

“公主殿下,沒想到我們居然會在此時此刻重逢。”旁邊的寧楠微笑著道。

燕恣揉了揉眼睛,心裏略略有些吃驚,那寧楠居然就是曾經為陳娘子斷案的寧縣令,怪不得當時霍言祁提起他來還頗帶忌諱。

“小寧大人,”燕恣咧嘴一笑,“人生何處不相逢,咱們倆這是有緣呢。”

“的確有緣。”寧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退一步,跪倒在寧則棟和燕恣跟前,各自磕了一個頭。

寧則棟大吃一驚:“楠兒,你這是要做什麼?”

燕恣也嚇了一跳,她和寧楠除了那一案全無糾葛,他行此大禮這是要做什麼?

“父親,我從前年少輕狂,外放了這麼多年才明白民間疾苦,其中種種艱辛,不是在朝堂中紙上談兵可為。”寧楠的神情懇摯,“公主殿下所作所為,我在洛鎮多有耳聞,墾荒開渠,授人以漁,此次洛鎮四周未遭大旱之難,公主功不可沒,更不用提這次將流民引至洛安山莊一事,我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原本是朝廷該做的事情,公主卻一力承擔。”

燕恣怔了怔,沒想到,這個寧縣令居然把她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她促狹地笑了笑:“小寧大人,原來你偷偷地在關注我,我是不是該慶幸我沒有做壞事。”

“不,公主,一開始我懷疑你隻是想沽名釣譽,”寧楠坦然地看著她,“我觀察了你大半年,才發現,京城這麼多達官貴人、皇親國戚,隻有你,是真心實意想要替百姓替大梁做些事情。”

燕恣有些赧然:“我……這是太閑了……”

寧楠看向寧則棟道:“父親,我十分慶幸當年陛下將我外放,陛下有識人之明,用人之遠見,請父親萬勿聽母親之言,以陛下和社稷為先。”

從平國公府出來,燕恣掩人耳目走了好幾條小巷,確信除了自己人外無人跟隨,這才在一個客棧換好了衣服,回到了公主府。

這些日子的輾轉發側、憂思疑慮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心情倒反而平靜了下來。

傅澤行那裏,她雖未親去,卻也已經讓人密送了一封信,隻要心有懷疑,想必這位中書令大人便不會讓人牽著鼻子走。

屋裏有些氣悶,燕恣踱步入了庭院,天色已暗,一股寒意席卷而來。

她仰頭看著京城灰蒙蒙的天空,一時之間,無盡的感慨在心頭浮起。

就算她有千般不願意,父子相殘、兄弟鬩牆的皇家戲還是在這京城上演。

她有她要守護的家人親朋,她退無可退。

“父皇啊父皇,”她雙掌合十,在心中默默祈禱,“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女兒還等著你和娘盡釋前嫌,娘苦了一輩子,你總不能忍心讓她獨自一人過完這後半輩子吧?”

寒風嗚咽,無人應答。

晏洛和青舟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勸道:“公主,你還是回房吧,夜裏小心著涼。”

錢秦領著一隊侍衛走過,看大家都麵色不佳的模樣,腆著臉湊了過去:“公主殿下,都這麼多日了,咱們的守衛是不是該放一放了?霍將軍一定在外麵急壞了。”

饒是燕恣心事重重,也笑了出來,這家夥,還一直以為他成功地把霍言祁阻截在公主府外,哪曉得霍言祁早就登堂入室了。

也幸好這些日子讓錢秦打著霍言祁負心薄情的名義將公主府守得像鐵桶似的,公主府基本無人進出,燕成璋對燕恣的秘密也無從得知,轉而去探洪婕妤的口風。

“不成,你給我好好守著,不然還是得去洗夜壺。”燕恣一本正經地道。

錢秦一挺胸,應了一聲“是”,領著人走了。

燕恣閑逛了片刻,又到書房了看了會書,好不容易熬到了亥正,才聽到那幾聲熟悉的“噠噠”聲。

燕恣幾乎是撲到了窗前,滿懷希冀地看著霍言祁從窗口跳入。

霍言祁的身上還帶著涼意,凍得燕恣打了個顫。

他嗬了嗬手,這才將燕恣擁入懷中,抬手去撫摸她的臉頰:“小恣,你瘦了。”

“瘦了是不是正好被你欺負?”燕恣朝著他揮了揮拳頭。

霍言祁一把捏住了她的拳頭:“聽我的話,要是萬一情形不對,我便送你出城遠走高飛,是我把你送入了這宮門,也一定能將你平安送出這皇城。”

“那你怎麼辦?”燕恣凝視著他,“讓我留你一人頂罪?我做不到。”

“傻瓜,我乃寧國公之子,我父親尚在西北,他就算恨我入骨,也暫時不能拿我怎樣,”霍言祁低下頭來,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你在外麵等我,等我脫身來找你。”

燕恣輕偎在他胸膛,這世間有太多的甜言蜜語,卻抵不上此時這短短一句等我。

“言祁,到時候我們就去西北,痛痛快快地跟著你父親和軼勒廝殺一場,”她拽著他的衣襟,語聲輕顫,“就算戰死,也好過在這裏這樣和人比誰陰險狠辣。”

霍言祁有些心痛,抬手輕撫著她的發髻,這原是應該被嬌寵著長大的金枝玉葉,流落在外這麼多年,回來後卻又不得不麵對這皇家的殘忍和血腥。

“小恣,不是你的錯,”他低聲喃喃地道,“一切都會過去的,很快就會過去……”

燕恣沉默了片刻,揚起臉來正視著霍言祁:“所以,告訴我吧,今天又有什麼壞消息?父皇他……真的遭了不測嗎?”

霍言祁搖了搖頭:“沒消息總比壞消息強。我已派錢魯領了一百精銳潛入昌北,不久就應該會有回音了。”

燕恣失神地看著他,一語不發。

“有好消息,你要不要聽?”霍言祁逗她。

燕恣悶悶不樂地道:“你愛說不說。”

“嶺南大捷,你娘在嶺南振臂一呼,應者如雲,一半的逆賊都降了,另一半簡直不堪一擊,斬草除根指日可待,你和你娘的封地,從此以後就會太太平平,百姓能過安穩日子了。”霍言祁微笑著道。

燕恣長出了一口氣,這算得上這些天來最好的一個消息了。

“我娘現在人呢?不知道能瞞得了大皇兄多久。”她頗有些憂心。

“夫人眼見戰局已穩,已經帶著傅衡去了昌北。”霍言祁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遞給燕恣。

燕恣腿一軟,差點沒從霍言祁的懷裏出溜下來:“你說什麼!”

“此去嶺南,終於明白我負他良多,隻願於昌北同生共死,也不願苟活於京師,小恣,珍重。”

眼淚從燕恣的臉上滑落,她不知道是該慶幸母親終於想通,還是該難受父母都將離她而去的可能,如果燕伯弘真的陣亡,想必晏若昀也不會獨活。

“有我呢,”好像看透了她心中的念頭,霍言祁的手臂略略收緊,“我會陪著你。”

燕恣揚起臉來看著他,淚中帶笑:“是嗎?到時候不會有什麼紅綃含婧忙於應付嗎?”

霍言祁懊惱地輕歎一聲,在她耳垂上輕咬一口:“你是準備拿這事說一輩子了嗎?”

燕恣的耳根敏感,癢得不由得瑟縮了一下鑽進了他的懷裏,悶笑了片刻便不出聲了。

“怎麼了?”霍言祁有些擔憂。

“霍小哥,”燕恣的聲音鄭重,“我們倆要好好的,不要像父皇他們那樣,浪費了了這十八年的大好時光。”

霍言祁沒有出聲,隻是捧起燕恣的臉來,凝視著她。

目光繾綣而堅定。

燕恣抬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來吧,霍言祁,讓我們來打贏這最後一仗!”

天空陰雲密布,秋風瑟瑟。

朝臣們站在金鑾殿上,神情各異。

那張代表最至高無上權力的龍椅尚在,龍椅上的人,卻要換了。

隨著內侍的一聲唱喏,燕成璋從內殿走了出來,坐在了龍椅下側方。

當即便有禮部侍郎出列,讀了一篇早已寫就的勸說書,從江山社稷到黎民百姓,言辭懇切,再次懇請燕成璋繼位。

緊接著,十多名朝臣長跪不起,讚同禮部侍郎的奏折。

沒過多久,大殿上便跪下了二三十個人,看上去黑壓壓的一片。剩下的一些都看向那三位德高望重的監國大臣,顯然,就等著他們最後的意見了。

俞舟的資曆最高,輩分上更是燕伯弘和燕成璋的長輩,迎向燕成璋的目光厲聲道:“信王殿下,到了今日難道你還要推脫嗎?大梁無主,隻怕要被軼勒和各地藩王乘虛而入,請信王殿下即刻登位,重整旗鼓,抵禦外敵!”

傅澤行和寧則棟互望一眼,心中都暗自著急,如果燕伯弘身死,燕允彧入朝時日尚短,且昔日紈絝成風,燕成璋即位的確眾望所歸。他們也不知道燕恣葫蘆裏買的什麼藥,如果她要反對,今日為什麼沒有出現在這大殿上?

“臣以為,信王殿下登位乃是大事,不宜如此倉促,前線戰報瞬息萬變,我等需靜下心來,以西北之戰為重,旁的暫不分心為宜。”傅澤行婉轉地道。

“那照傅大人的意思,是任憑這大梁無主,然後讓那些藩王起了異心,反倒有利於大梁,有利於戰局不成?”俞舟的語氣咄咄逼人。

寧則棟麵色凝重:“俞大人,我也以為軍報有些蹊蹺,陛下失聯多日,霍將軍難道就沒有援馳?怎麼就一下子傳來了陛下陣亡的戰報?”

秦振弗急了:“寧大人,你這是何意?難道我能用陛下的生死來開玩笑不成!”

“我沒有這個意思,隻是陛下的生死,需慎之又慎,信王殿下你以為呢?”寧則棟看向燕成璋。

燕成璋盯著寧則棟,眼眶一下子紅了,聲音嘶啞:“寧大人……我多希望是那戰報錯了……隻是……我已經反複讓秦大人核查過了,確認無疑,縱然我有千般不願……父皇他的確……離我們去了……”

寧則棟心中一慟,掩麵哽咽了起來。

“信王殿下,多說無益,大梁危急,陛下出征前便令你代理朝政,陛下身亡,你即位重望所歸!”戍衛軍副統領陳瓚出列,“時不我待,不必再拖拖拉拉的,誰人不服,站出來便是!”

他帶頭跪倒在地,身後一溜兒跪倒了一排人:“吾皇萬歲……”

話音未落,一個清脆而略帶促狹的聲音在殿門外響起:“陳將軍,你這樣氣勢駭人這是要將大皇兄往什麼路上推啊?”

陳瓚和朝臣一窒,齊齊朝著身後看了過去,上麵燕成璋的臉漸漸青了起來,冷冷地道:“皇妹你來這裏做什麼?你一個黃毛丫頭,對政事指手劃腳,簡直貽笑大方。”

燕恣舉步往大殿裏走去,神情坦然,麵帶微笑,在一眾朝臣間麵不改色:“大皇兄,請恕我逾矩,你說的核查,不會就是再炮製了一份軍報吧?我這裏倒是截獲了一封密信,要不要拿出來讓眾位大臣一起合計合計呢?”

天空中黑沉沉的,偶有幾隻孤雁哀鳴著飛過。

正陽門外,數隊整齊的北衙禁軍刀槍凜冽,齊刷刷地圍著宮牆。

守著正陽門的侍衛有些納悶,其中一個憋了一個時辰終於憋不住了,小聲問身旁的同伴:“今兒個這是怎麼了?來這麼幾千號人。”

那同伴神情緊張,目不斜視:“今日戍衛軍副統領陳將軍也進去了,戍衛軍幾千號人也守在門外呢。”

“這是要封宮起禁的架勢嗎?難道說……”侍衛打了個寒顫,說不下去了。

同伴的臉色也有些發白,看著那群麵無表情的軍隊士兵,再看看自己這幾個人,咬著牙道:“靜觀其變。”

話音剛落,便見不遠處一陣塵土揚起,馬蹄聲仿如雷鳴般席卷而來。

北衙禁軍中立刻有人迎了上去,高聲叫道:“來者何人?請速速下馬,不然刀剪無眼,格殺勿論!”

一聲馬鳴,為首的一匹黑馬揚起馬蹄,傲然而立,騎在馬上的一名黑衣人冷肅蕭殺,朗聲叫道:“霍言祁在此,爾等快快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