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絕境反擊(1 / 3)

一夜秋風刮過,天氣驟然冷了下來,今年深秋的第一波寒潮毫無預警地便來了。

戰事吃緊,大街小巷已經少有人閑逛,不過,流言蜚語還是擋不住地在朝臣中流傳了開來。

據說,懷化大將軍和公主府交惡。

據說,安國公家那個待字閨中的小孫女昨兒個自盡未遂,梁上吊了白綾未果,又去投了湖。

據說,寧國公家夫人被召入宮,商議了寧、平兩家國公聯姻事宜。

公主府中,燕恣身著一身白色勁裝正在蹴鞠,那暗紅色的鞠在她腳下翻飛,時而直衝半空,時而身畔飛舞,煞是好看。

燕允彧急匆匆地進了庭院,見燕恣這幅悠閑的模樣,急得直搓手,叫了好幾聲也沒見燕恣停下腳來,他大步上前,直接一腳便將那鞠踢飛了。

“我的好妹妹,你怎麼還有心情在這裏玩?”燕允彧急壞了。

“我的好哥哥,出了什麼大事了?”燕恣眨巴眨巴眼,明知故問。

燕允彧簡直拿她沒法子,一把把她拽進屋子,關上門道:“你和霍言祁到底是真是假?難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

燕恣撇了撇嘴:“沒他我又死不了,你急啥。”

“你!”燕允彧瞪著她,不一會兒便樂了,“你這性子,還真夠無法無天的,好了隨你,哥這裏還有最後幾根救命的稻草,都給你用了得了。”

燕恣不由得來了興趣:“二哥你居然還有救命的稻草,說來聽聽。”

“你收拾一下東西,隨便找個什麼借口出城,我在城外安排人手,把你送到你的封地去,你若是想回來,無論如何等父皇回來了再說。”燕允彧神情鄭重,“還有,一定要帶上你娘。”

“你還挺關心我娘的嘛,以前你不是很瞧不慣她嗎?”燕恣促狹地道。

燕允彧有些尷尬,好一會兒才道:“你的娘,我自然也當成自己的來看。”

燕恣恨恨地看著他,還嘴硬!瞞了我那麼久,現在都還不吐露半點口風,看我怎麼收拾你!

她眼珠一轉,笑嘻嘻地道:“怎麼,你在城外還有人手?父皇和大皇兄知道嗎?”

燕允彧無奈地道:“他們都不知道,我苦心經營了幾年,這是我自己唯一的退路,隻想著萬一哪日大皇兄容不下我,我便遠走高飛。”

燕恣怔了一下,一種異樣的情緒在心底泛起,鼻子那處酸溜溜的:“那你把家底都掏給我了,你怎麼辦?”

燕允彧揉了揉她的頭發:“傻瓜,誰讓你是我妹妹呢,我是個錚錚男兒,要是連自己的妹妹都保護不了,愧為兄長。”

燕恣的眼圈一下子紅了:“二哥你對我真好。不過,我不用你的退路,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解決。”

燕允彧緊盯著她,眼神狐疑:“你是不是在謀劃什麼?”

“我的好哥哥,你不知道比知道快活,”燕恣咯咯地笑了,把燕允彧從前說的話還給了他,“來,我們來一場白打,誰輸了誰就學小狗叫,汪汪汪。”

送走了燕允彧,燕恣有些無聊,趴在石桌上數著天上的流雲。

她有些想念從前在洛鎮那無拘無束的日子,卻也明白,若是還在從前,她可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流民遭難,看著大梁危急,而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為了大梁的昌盛而力挽狂瀾。

晏洛走到她身旁,小聲地道:“公主,衛大人和景公子來了。”

燕恣怔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看來,今天該來的都得來一趟,隻有患難時,才能見真情吧,那時蹴鞠結下的情誼,果然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淡漠。

衛予墨和景鑠在正廳,一見到她,景鑠便立刻站了起來,滿麵氣惱:“霍言祁他這是要幹什麼?他忘了他怎麼在我們麵前信誓旦旦的嗎?我去寧國公府找他,他居然避而不見。”

燕恣忍住笑道:“那你怎麼辦?”

“我直接罵他是個負心薄幸的混蛋,”景鑠悻然道。

“小恣,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衛予墨的神情凝重,“他今日向信王請求領兵征討嶺南,信王殿下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同意了!”

“走就走了唄,可能是被逼急了,出去避避風頭。”燕恣托著下巴道。

“可他身負陛下重托,怎可如此行事輕率?萬一京城有失,他這是擅離職守的重罪!”衛予墨有些憤怒,“他要是不想娶,難道還有人用刀逼著他娶不成?”

“說不定真的有……”燕恣喃喃地道。

衛予墨和景鑠對望一眼,狐疑地看著她:“小恣,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幫你合計合計。”

燕恣搖了搖頭:“我不能把你們牽扯進來,總而言之,是禍是福,是真心還是假意,再過幾日就見分曉了,但願是我多心。”

衛予墨隱隱明白了些什麼,猶豫了片刻,懇摯地望向燕恣:“小恣,你我少年交心,就算不能心心相映,也算是肝膽相照,我雖然是一介文人,但也願為知己兩肋插刀,若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但說無妨。”

“小恣,你有了霍言祁,就不想要我這青梅竹馬不成?”景鑠也惱了,“你再這樣藏著掖著,以後就不要做朋友了!”

燕恣的眼眶發紅,得友如此,夫付何求?隻是他們明擺著就是和她一夥的,燕成璋一定早就盯著呢,誰都動彈不了。

她深吸一口氣,語氣鄭重:“予墨,景鑠,你們倆,一個在朝堂上保護好自己,伺機而動,一個替我看好洛安山莊,那便是幫了我的大忙,其餘的,我們見機行事!”

夜幕降臨,整個京城漸漸沉睡。

牆壁上傳來了兩長一短的輕擊,窗戶的門悄悄地被推開了,霍言祁躍了進來。

燕恣心中一喜迎了上去,壓低聲音問出了一連串的問題:“你怎麼回的城?嶺南那邊都安排好了?娘和傅衡的安全沒問題嗎?”

霍言祁的眉頭深鎖,看向燕恣的眼神有些壓抑。

“回城還難不倒我,傅衡和夫人假借追擊夫人的名義,已經在南衙禁軍的護衛下秘密去了嶺南,鎮南軍統領和我是忘年之交,更對陛下忠心耿耿,隻要夫人登高一呼,前朝餘孽必定人心背離,不堪一擊。”他悶聲道。

燕恣鬆了一口氣:“父皇要是聽到娘肯為了他平定嶺南,心裏一定會很高興。

霍言祁定定地看著她,欲言又止。

燕恣終於感覺到了他的反常,神情緊張了起來:“怎麼了?大皇兄要對我和二哥下手嗎?還是他又出什麼幺蛾子了?”

“小恣……”霍言祁握住了她的手,聲音有些發抖,“有件事情,你聽了……不要太難過……”

燕恣的心一沉,臉上的血色一點點地褪去,深藏在心裏的那個最壞的念頭冒了出來,令她恐懼。

“陛下他……忽染重疾……咳血……隨軍禦醫束手無策……”

這是霍言祁剛剛收到的密報,也就是說,早在五六天前,燕伯弘便已經患病,算算時間,正好就是傅衡那封信到達西北的日子。

燕成璋這一招不可謂不狠,他這是看透了燕伯弘最深的弱點。

霍言祁的密報比明麵上的戰報快了將近兩天,等這封戰報報至承乾殿朝房,三位監國大臣的手都在發抖。

他們不得不考慮一個最壞的可能,要是燕伯弘兵敗,更有可能燕伯弘要是身死,大梁該何去何從。

燕成璋看了戰報一下子跌到在椅子上,慟哭流涕,反複地痛悔當初應該一力堅持領兵出征,更不能讓燕伯弘親征。

那三人被他哭得心中酸澀,忍不住也紅了眼眶。

末了他收住眼淚,表示要親自領兵援馳燕伯弘。

那幾個人哪裏肯依,燕伯弘既然命燕成璋理政,在這種危急關頭,便是默許了他儲君的身份,要是再有個萬一,大梁就不攻自毀了。

四個人商討了半天也沒個結果,霍言祁鎮守京城,現在更是派去了嶺南,寧則棟和傅澤行建議要立即召回,深怕京師有變,而燕成璋則表示嶺南之患一定要除,京師有戍衛軍、南衙北衙禁軍護衛,應當不會有事;俞舟則念及自己的小孫女之事,對霍言祁不滿到了極點,也認為少他一人礙不了大事。

從朝房裏出來,燕成璋便直接去了雍春宮。

俞淑妃一聽到戰報,不由得跌坐在了椅子上,臉色慘白:“為了那個賤人,他是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大梁的天下在他眼中居然也比不上那個賤人嗎?”

“母妃,”燕成璋長歎一聲道,“這麼多年了,你難道還沒有死心嗎?要不是那個女人離開了這麼多年,這後宮怎麼會有你我立足之地?隻怕早就被發配到哪個冷宮裏去了。”

俞淑妃閉上了眼睛,一滴眼淚從她眼角滑下:“二十年……我跟著他二十年了……隻盼他能回過頭來看我一眼,卻沒想到,還是鏡花水月一場空,他居然為了那個賤人的女兒這樣讓我下不來台,成璋,我好恨啊!”

“母妃你不要再猶豫不決了,若是那女人卷土重來,你我從此就在老二和那個野丫頭的身下苟延殘喘,再也沒有出頭之日。”燕成璋的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早知道……早知道那時候就該把老二……現在留下了這樣的禍患……”俞淑妃顫聲道,“那個女人……這次真的葬身火海了嗎?”

“應該死了吧,就算沒死,隻要父皇沒回來,她又能掀起什麼波浪來?”燕成璋不屑地道。

俞淑妃咬了咬牙:“成璋,可你真的有把握讓你父皇……你萬萬不要留下什麼把柄讓人抓住……”

“母妃放心,我已經安排妥當,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我出麵。”燕成璋低聲道,“紮布剛不是吃素的,對付一個心神大亂、毫無章法的人,那是小菜一碟。霍言祁已經被我支往嶺南,京城布防已經在我的掌控之中。”

“好,隻要戰報一到,我便會遊說你外公,你天命所歸,當之無愧。”俞淑妃終於下定了決心,“到了那一日,你一定要把那個野丫頭交給我處置。”

燕成璋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冷冷地道:“她力勸父皇親征,就算我想饒她,大梁的朝臣和子民也饒不了她,母妃你等著好好收拾她吧。”

和俞淑妃又商量了一會兒,燕成璋便出了雍春宮,迎麵剛好碰上了洪婕妤。

洪婕妤這些日子消瘦了好些,一見燕成璋便有些拘束地行禮。

燕成璋對這個膽小怕事的洪婕妤向來不怎麼看得上,不過今日倒是衝著她微微頷了頷首:“洪婕妤看起來很是憔悴,多加休息才好。”

洪婕妤猶豫了片刻,鼓起勇氣問道:“信王殿下,陛下他……還好嗎?”

燕成璋略帶詫異地問道:“皇妹不是每日都來看你的嗎?她的消息應該也很靈通。”

洪婕妤有些沮喪:“陛下剛走的時候,她倒是和我說了好多,這幾日過來,她卻什麼都不知道了。”

燕成璋心中大定,敷衍道:“父皇很好,你不用擔心了。”

洪婕妤見他要走,不由得追了兩步,囁嚅著道:“信王殿下,陛下不在,文苒的事情還請你多多操心,霍將軍他……她這兩日心情不好,她是你妹妹,總要親過你的表妹……”

燕成璋回過頭來,冷冷地一笑:“洪婕妤多慮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自然會秉公處置。”

看著他揚長而去的背影,洪婕妤的眼圈有些發紅,一路沮喪地出了雍春宮,穿過禦花園,到了雲福殿。

雲福殿裏供奉著三清聖人,還有燕伯弘父母的牌位。

燕恣正跪在牌位前虔誠地磕頭,到了三清聖人的麵前時,她小聲地念叨著:“各位天尊,打個商量行不?老馮說我命格富貴榮華,我勻一半給父皇成不?”

洪婕妤連忙整了整儀容,笑著走了過去叫了一聲“文苒”。

燕恣站了起來,扶著洪婕妤看了好一會兒,心裏敬佩莫名,這個便宜娘親真是夠忠心的,為了主人浪費了大好的年華,一個人膽戰心驚地在後宮把皇子撫養長大。

“母嬪,以後叫我小恣就好了,我聽著親切。”燕恣小聲道。

洪婕妤朝著身後瞧了瞧,搖頭道:“宮裏頭還是叫你文苒吧,別被淑妃娘娘聽到了又被她抓住話柄。你讓我到這裏來見麵做什麼?”

“我看著淑妃娘娘煩,看她那假惺惺的模樣,恨不得過去和她打一架。”燕恣道,“就換在這裏見見母嬪,順便給父皇來祈福。”

“都怪我……沒什麼用……”洪婕妤又有點傷心了,“都幫不了你和允彧……”

“誰說幫不了?”燕恣眨眨眼道,“俞淑妃來探聽我的消息了沒?”

洪婕妤點了點頭:“我照著你的話說了,這幾日信王殿下總是到雍春宮來,剛才我還碰到他了呢,我便依樣畫葫蘆,把你讓我和淑妃娘娘說的話也說了一遍。”

末了她有些不安地問:“你要幹什麼?千萬別和他們硬著來,萬事等你父皇回來了再說。”

“母嬪,”燕恣鄭重地道,“別人欺上門來,咱們難道還送臉給他打不成?放心,父皇一定會平安歸來,你等著開開心心地過下半輩子吧。“

隻是事與願違,接下來的戰報卻越來越危急。

燕伯弘患病後並未堅守,卻采取了最不恰當的帶病體迎戰。

霍安慶攻下梁豐後,很不可思議地全力出兵夾擊紮布剛的大軍,差點把到手的戰果拱手讓人。

燕伯弘強行突破紮布剛重圍,卻落入軼勒右軍的包圍,被迫避走子陰山。

燕伯弘大軍失去聯絡。

一連五天,一封緊接一封,封封揪心。

最為揪心的便是,此時收到的戰報,都已經是七八天前的事情,到了這裏,大局已定,無力回天。

朝中的重臣和兩個皇子關起門來已經接連商討了兩天,朝堂上已經有數日沒有公布最新的戰報,一片人心惶惶。

燕允彧在朝房裏百思不得其解,拽著平國公寧則棟道:“父皇這是怎麼了?原本他的策略很對,先挫後避,擇機用兵,可怎麼忽然一下子出擊導致陷入重圍?難道父皇是有什麼妙招嗎?”

寧則棟的臉色凝重:“二殿下,微臣也看不透。”

燕成璋在心裏冷笑了一聲,二弟啊二弟,你還在那裏妄想,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嶺南那裏如何了?”傅澤行麵色凝重地問道。

“尚無最新戰報,那些人蚍蜉撼樹,不足為懼,更何況是言祁親臨。”燕成璋道。

“不如讓言祁就此領軍北上援馳西北。”燕允彧急紅了眼,“皇兄,臣弟也願領兵去增援父皇。”

門外有人回稟:“信王殿下,兵部尚書……”

門一下子被推開了,兵部尚書秦振弗直衝了進來,一個趔趄軟倒在地,神色倉皇,臉色慘白:“殿殿殿下!前線軍報!”

“怎麼這麼慌裏慌張的,成何體統。”俞舟麵帶不快地道。

秦振弗痛哭失聲:“俞大人……殿下……陛下他……”

朝房內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大驚失色:“陛下怎麼了?”

“陛下……陣亡!”

大梁軍隊在子陰山遭軼勒伏擊,失去聯係五日後傳來戰報,大梁軍大敗,燕伯弘陣亡。

滿朝震驚惶恐。

平國公寧則棟、中書令傅澤行追隨燕伯弘多年,君臣感情深厚,得知此噩耗當即暈厥。

國不可一日無主,安國公俞舟忍痛上表奏請信王燕成璋立刻即位,重整大軍抵抗軼勒。

燕成璋在金殿上哭得幾欲暈倒,說是要為父複仇,不做他想,斷然拒絕了俞舟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