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死之間(3 / 3)

晏恣並沒有跑遠,隻是繞著他們兜圈,眼看著那兩個黑衣人離她不遠了。

四周煙霧四起,時明時暗,是最好的逃走的時機。辛叔和兩個夥計護著辛子洛邊戰邊退,示意辛子洛趕緊後撤。

辛子洛哪裏肯走,他心急如焚,抽刀迎住黑衣人的利刃,對著手下嘶聲叫道:“快,快去保護小恣!這裏我頂得住!”

“不行!”辛叔斷然拒絕,他的胳膊已經受傷,勉力才架住一個人的刀式,衝著兩個夥計吼道,“你們護著少爺快走!我來斷後!”

辛子洛氣得渾身發抖,卻又無計可施,他拚盡全身力氣,大開大合,一招劈翻了左側的一個,又連接了兩招,盼著能趕緊殺出重圍去救晏恣。

隻是還沒等他收拾完這邊的人,眼角的餘光便瞥見晏恣打了個趔趄摔倒在地,黑衣人的鋼刀刺向她的胳膊,帶出一片血光。

他目眥盡裂,幾近瘋狂,揮刀在身前一晃,不退反進,看也不看朝他身上招呼過來的鋼刀,狀如瘋虎一般朝前衝去。

辛叔撲在辛子洛身上,用後背替他擋了一刀,悶哼一聲,跌倒在地。

火勢越來越大,開始席卷整個樹林,再不逃走,隻怕所有的人都將要葬身火海,情況危急。

辛子洛用力一擲,手中鋼刀朝前疾飛,一刀插入了一個黑衣人的後心。

黑衣人應聲而倒,另一個黑衣人的腳步滯了滯,卻依然舉刀追到晏恣身側。

晏恣捂著手臂在地上打了個滾,左邊是硬石,右邊是敵人,前麵是火海,再也無處可逃,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黑衣人的利刃衝著她的心口刺了過來。

“嗖”的一聲,一支羽箭破空而入,疾如閃電,紮入了黑衣人的心口。

黑衣人的雙眸一滯,幾乎就在同時斷了氣息,那刀從他手中落下,堪堪紮入了晏恣的肩膀。

晏恣悶哼了一聲,眼前一陣發黑。

急促的馬蹄聲和破空聲響起,須臾之間,樹林裏湧入了好些披盔戴甲的士兵,有人怒喝道:“誰在這裏殺人放火!天子腳下,居然如此膽大妄為!”

晏恣掙紮著抬起身來,卻看不到辛子洛的身影,她心急如焚,勉強叫道:“將軍……他們……是他們……”

一抹銀色的身影印入她的眼簾,少年將軍銀盔亮甲,胯下一匹白馬,在熊熊火光中仿佛天神下凡。

晏恣的心頭頓時一鬆,喃喃地道:“怎麼……每次倒黴都……遇見你……”

劇痛襲來,她跌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渾身好像置入冰窟,又好似投身火海,冰火交融間,晏恣覺得整個人被劈成了兩半。

有無數個猙獰的麵孔在前方朝著她伸出白骨森森的手指,無數個人頭落地,血光飛濺,她想要嘶吼,卻發現喉嚨中好像火燒過一樣,喑啞得發不出聲來。

有人在哭泣,有人在低語,還有人在輕觸她的身體。

她驚恐莫名,用盡全身的力氣,一聲喘息終於從喉中溢出。

“她醒了……霍將軍……這關算是闖過去了……”有個人長籲了一口氣。

“好,徐大夫,勞煩你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簡潔地道。

晏恣睜開眼來,定定地打量著那抹冷肅的身影,好半晌才咧開嘴一笑:“你是不是老天爺派來專門替我收拾殘局的?”

她的聲音低若蚊蠅,霍言祁卻還是聽得一清二楚,他深吸了一口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罵她膽大妄為還是該安慰她好好休養,兩種莫名的情緒在胸口衝撞著,讓他平生頭一次覺得有點不知所措。

還是旁邊的徐大夫接過了話茬:“姑娘,你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了,能醒過來就好,傷口很深,這陣子你都不能隨意行動,以免影響筋絡。”

晏恣眨了眨眼睛,示意她聽懂了,忽然,她想起了什麼,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來:“子洛……子洛呢?”

她眼巴巴地看著霍言祁,透著幾分祈求和期盼,那眼神,就好像一隻貓爪似的撓在霍言祁的心口。

霍言祁沉著臉,好一會兒才道:“沒死,好好的呢。”

晏恣舒了一口氣,旋即又懇求道:“他在哪裏?我想見他。”

霍言祁想要義正辭嚴地搖頭,卻在她的目光下敗下陣來,大步離開了房間。

徐大夫生怕晏恣不識好歹,忙著替自己的將軍說話:“姑娘,你這條命能撿回來可多虧了我們將軍,是他疾馳了一路,把你送到了南衙禁軍,你當晚就發起了高燒,又是他和我一起在這裏守了你一天一夜。”

晏恣咧開嘴想笑卻牽動了傷口,隻好抽搐了一下嘴角,所謂債多不愁,她欠霍言祁的有點多,也不在乎這一回了。

“吱呀”一聲,門開了,辛子洛疾步出現在晏恣的眼前,他的手吊著繃帶,上身也纏著紗布,上麵隱隱有血絲滲出。

他的臉色慘白,那雙淺褐色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明亮,帶著無盡的痛楚。他在床前半跪了下來,握住了晏恣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小恣,是我連累了你。”

晏恣舔了舔嘴唇:“說這些幹嗎?難道我能丟下你一個人逃走嗎?”

徐大夫接了一碗水,用濕布蘸了一點,擦在晏恣的唇上,辛子洛想去接,徐大夫卻沒有鬆手。

霍言祁在外麵叫他,徐大夫無奈,隻好離開了房間,還不忘叮囑了兩句:“這位公子,少說兩句,她需要休息。”

房間裏安靜了下來,辛子洛貪婪地看著她,低聲道:“小恣,我真的很害怕,要是你醒不過來了,我這輩子都不能原諒我自己,還好你醒了……”

晏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滿不在乎的微笑:“我早就給自己算過命了,我就是個禍害,要活一千年的。”

辛子洛笑了笑,隻是那笑意未及眼底便一閃即逝,他的聲音陰冷:“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報仇的。”

晏恣有點不解:“你知道是誰劫了我們的商隊嗎?”

辛子洛沒有應答,隻是緊了緊握著她的手:“都是我的錯,明知道我的身邊會有危險,卻還是心存僥幸邀你同行,小恣,是我太大意了,以後,我再也不會犯這樣的錯了。”

晏恣敏銳地察覺到了幾絲不對勁,眼前的辛子洛不論是眼神還是言辭,都好像換了一個人,那個曾經讓她感到陽光和溫暖的辛子洛,好像在那場廝殺中不見了。

“子洛報仇不急在一時,你的傷……先養好傷要緊。”晏恣低聲道。

“我沒事,”辛子洛低頭看著她的肩膀,那裏被利刃紮入深深的一刀,當時血如泉湧,直到現在,他閉上眼睛,還能看到那一整片的紅色和晏恣慘白的臉。“小恣,我發誓。”

他停頓了片刻,從齒縫裏吐出幾個字來:“一定會讓他嚐到比你痛上千倍百倍的滋味。”

“不……不用,”晏恣認真地看著他,“你自己的平安喜樂最重要。”

辛子洛不置可否,抬手覆在她的眼瞼上,他的聲音變得輕柔了起來:“小恣,別看著我,你看著我,我怕我舍不得走。現在,我說,你聽好嗎?”

“其實你回來救我的時候,我很開心。辛叔說你隻顧著自己逃命,現在他看到了,你願意和我同生共死,我沒有看錯人。”

“小恣,我喜歡你,不是生死之交的喜歡,是那種男人對女人的喜歡,我想和你在一起,結婚生子,甜甜蜜蜜地過日子。”

“你不懂情愛,我想讓你慢慢明白我的心意,我想著我們還有很多朝夕相處的日子,不著急。”

“可我卻沒想到,我這麼快就要和你分離。”

他的聲音帶著顫音,忽然停頓了下來。

手心癢癢的,是晏恣的睫毛在動,撓著他的手心。

她想說話,想讓他把手挪開。

辛子洛卻固執地不肯鬆手,他怕,看到那雙清澈的眸子,他所有的決心都會崩潰。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平靜了下來,俯身在晏恣的手背上印下一吻,抬手從懷裏掏出了一把匕首,塞入了晏恣的手中。

匕首冰涼,上麵有著凹凸不平的花紋,最上端鑲著一塊碩大的紅色寶石。他握著晏恣的手,在上麵摩挲了片刻,用盡全身力氣,將她的手塞回了被中。

“小恣,不用告訴我你喜不喜歡我,就讓我留著點念想吧。如果可以,等我回來,那時候,再告訴我你的決定。不論是哪種喜歡,隻要是你的,我都甘之若飴。”

他霍地站了起來,看也不看晏恣一眼,大步朝外走去。

“子洛……”晏恣微弱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他的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離開了房間。

庭院裏,霍言祁正負手而立,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株綠樹上,深邃而幽遠。

辛子洛走到他身旁,拱手道:“大恩不言謝,日後有緣再報。”

霍言祁的目光犀利地掃過他的臉龐:“不用謝我,碰巧而已。”

“我……走了,小恣就拜托你了,請務必好好照顧她。”辛子洛黯然道。

“我照顧她,隻是為了我想照顧,”霍言祁淡淡地道,“和你和其他人都沒有關係。”

辛子洛語塞,良久才勉強一笑:“那就好,日後如果我還能有命回到這裏,我們再把酒痛飲吧。”

“你準備就這樣走了?”霍言祁冷冷地看著他,“什麼也不和小恣交代一聲?你到底是誰?和軼勒有什麼關係?那些軼勒死士到底是誰派來的?”

辛子洛霍地一下回過頭來,目光慘然,良久,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要說的,隻能留到日後重見之日再說。自行珍重,後會有期。”

霍言祁明白,他此去的凶險,絕不會比前日在樹林中的少上一分半毫,隻是,這是他的選擇,任何人都無從幹涉。

“你也珍重。”霍言祁眼神複雜地看著他,吐出四個字來。

辛子洛點了點頭,他大步朝外走去,門外停著一輛馬車,馬車上躺著重傷的辛叔,兩個輕傷的夥計等在車旁,一見到他,立刻有人迎了上來,將披風披在了他的肩膀。

辛子洛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毅然跳上馬車,馬車絕塵而去,消失在一片飛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