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墓碑前駐足了很久很久,才攏了攏寬大的風衣,棕色眼睛又在墓碑上少年的臉上流連了會兒,才邁開長腿離開了這裏。
這個男人是裴非。
八年的時間,脫離了青春兩個字,無論對誰來說都是一段非常漫長的時光。
八年,袁桂在局長的位子上坐的風生水起;八年,海龍終於脫離五團,入了B市的軍區;八年,童飛裝上了假肢,繼承了京風旗下的娛樂經紀公司;八年,司空通過自己不斷努力,晉升到了中校,了解了把爺奶接到大城市的願望;八年,已經三十好幾的裴非,即使外貌看上去依舊年輕俊朗,深邃的五官容顏和挺拔健壯的身形依舊吸引著各個年齡段的女人,他那雙棕色眼睛依舊冷漠的像天山的積雪,整個人卻已像經過了無數風霜的洗刷般,變得氣質沉穩,年少時的張狂已被時間磨礪成了一塊圓滑而又堅硬的磐石。
裴非坐上墓園外停著的吉普車的後座,係好安全帶。車子慢慢發動了,裴非坐在車上,望了會兒窗外倒退的樹木,閉上了眼睛。
入軍校三年,入伍十年,在這個和平年代,裴非為了自己的目標能夠盡快的達成,就需要付出比所有人多得多的努力。雖然他有背景——父親是南京軍區的海軍上將,但就算背景多深多厲害,自己若是阿鬥,那一切都是白搭,這點裴非很清楚。
他閉上眼,十餘年間的風風雨雨像走馬燈似的在他的腦海裏變幻著。他看到自己為了能去參加各種危險的任務,終日神神秘秘,不像別的軍官一樣喜好拋頭露麵在大眾視野裏;他看到自己去去澳大利亞、去俄羅斯、去越南、去南海邊境、去美利堅、去德國,作為一個軍官也是特種部隊的一員,奔赴在各個國家中那些或是談判,或是需要親身上陣極度危險的任務裏,目睹了無數一同參加任務的同伴或被關押入了異國的監獄,或是死不瞑目倒在血泊之中;他看到自己為了能夠更快晉升,先去讀了碩士,再去讀了博士,正值風華正茂的他既要處在軍旅生活之中,又終日埋在如山高的書卷之中;他看到自己年少輕狂的時候,對感情的不屑一顧,眉梢眼角裏冷漠的冰渣,看到自己認為不會拋棄自己的人漸漸地遠離自己,在自己的心口上刻出一道永遠血淋淋的傷疤。
他低調地一步步往上爬著,盡全力抓住每一次可能會破格提升的機會出生入死,無論任務有多麼艱難,有多麼危險,即使他身上一直舊疤未好便添新傷。嚴格來說他成為真正軍人的十年裏,隻有極少一部分時間他不是把自身安危拴在褲腰帶上的。一開始的幾年他依舊留在隸屬於南京軍區的海軍陸戰隊,後來轉業被派去了濟南軍區
,發展到現在,他也終是像自己的設想裏一樣,以最快的速度向上爬,今年身任軍長職務的他剛被授予了海軍少將的頭銜。在和平年代,他應該是共和國史上最年輕的少將了——對於取得這樣的成就他沒有一丁點的意外,因為他是全身心都投入在這裏麵的,心無旁騖。
為了成就現在與以後的自己,自從八年前那件事以後,裴非就更加不把自己生命當回事了,他幾乎是不要命似的去完成那些任務。他隻允許自己成功,因為這個目標早已讓他失去他最應該珍惜的所有。
不知道車開了多久,等裴非醒來的時候,窗外的景象已經是他熟悉的樣子了。吉普車慢慢地停下,他回到了自己管轄的軍區。
他脫下身上的風衣,露出身穿的軍裝。外麵的小軍官為他打開了吉普車的門,他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淩亂的頭發,沉著臉下了車。
走進軍區的大門的時候,裴非看見小門那邊有個穿著白色小禮群的女人正在和麵前站崗的士兵嘰嘰喳喳地講著什麼,雖然那女人的背影看上去還挺漂亮的,裴非仍是禁不住皺了皺眉頭。旁邊的小軍官看到裴非的臉色,圓滑的他馬上明白了裴非心中所想,諂媚地湊過去:“將軍,我這就去把她趕走。”
裴非連頭也沒點,就闊步往裏麵走去了。
那女人一轉頭就看見了裴非,那雙眉毛先是在他軍裝上邊那象征少校的肩章上邊停留了會兒,又盯著裴非臉看了看,急急忙忙地踩著高跟鞋尾隨了過去,那小軍官一看心想這還得了,連忙朝女人走過去,伸手擋住她。
女人長得很是豔麗,小麥色的肌膚,棕色的大波浪卷發,一襲潔白的裙裝顯得蜂腰肥臀,胸前深深的事業線晃了小軍官一眼。
“別擋著我啊!我是來談正事的!”女人理了理自己的大波浪長發,抱著個文件夾繞過小軍官就想往裏邊走。
“哎哎哎,”小軍官連忙又攔住她,“不許進!”
女人急了:“我說了我真的有正事呢!就找前麵那位!你快讓開!”
小軍官笑了:“你說裴少校?”
“對啊,就他,你別耽誤了正事行不行?”
小軍官很是不屑地打量了她幾眼:“就你?”
“什麼叫就我,”女人也氣笑了,挺了挺胸,“睜大你眼睛看看清楚行不?”
小軍官被她身上的香水味熏得揉了揉鼻子:“我看的很清楚啊。”
“那還什麼就你!收回你的就你!”女人抓狂。
“哎,姑娘,不是我說,”小軍官倒是一臉的語重心長,“甭管你要談的什麼生意,就你這樣子,這生意談不成,真的,回去吧,換個人來。”
“兵哥我可告訴你啊,追老娘的人多了去了,老娘那麼漂亮還談不成,難不成你們少將是鈣……”
“這跟你漂亮不漂亮還有是男是女沒關係啊,”小軍官好像還有點委屈,“以後功課得做足啊,裴少將不喜歡你這一型的,不管男女啊,他喜歡長得青春的,皮膚要白,眼睛還得黑,得又大又亮,你這樣的,確實不過關啊。”
女人也是氣結了,跺了跺腳,踩著高跟鞋虎虎生風地走了。
“現在的娘們脾氣越差,”小軍官翻了個白眼,“我告訴她那麼多還不道謝的。”
……
“賢哥你說說,多氣人啊,”女人氣急敗壞地說道,“老娘親自去了竟然還不受待見,簡直沒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