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月夜驚夢(2 / 3)

她來回吐納了幾次,稍稍平息了心底的慌亂後,她開口道:“請各位原諒蕙染的多心和無禮,隻因今後的敵人過於強大,我必須保證維斯的安全。前世我已經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同伴們死在我的眼前,但我卻無能為力,所以今次我不想再一次承受這種痛苦。”說到這,她眼中的哀戚和幾乎奪眶而出的淚水深深地影響了眾人。翡楓微微一歎,站起身,走到她的身邊,用手拭去她的淚珠,輕輕地歎道:

“不管世人怎麼評價和尊敬我們,當一切外在的光華消散時,我們比誰都寂寞。姬姒,對不起。”

“何必說對不起呢,我隻是……我不知該如何說,但是維斯,我不想再看著你為了這個世界而放棄自己,真的不想……我不懂為什麼末得會離開我們,但如果他會傷害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那我就不會再顧及以往的情份,我……”她捂住嘴,也捂住了那即將說出的話語。

“姬姒,你又是何苦呢。你難道不明白末得一旦蘇醒,是不可能忍心傷你的啊。”落愁搖搖頭,無奈地說道。他實在不知道該為末得感到惋惜還是感到可悲。

姬姒露出抹苦澀的笑容,但語氣卻極為堅定:“我不管這些。我隻知道,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任何一個人受傷或者死亡,我都不能忍受。”

你不能忍受的,其實又何止是這個呢?就如末得不能忍受的,其實也並非隻是平淡的生活而已。姬姒,你並不了解末得,或許說我們從未真正了解過末得。我們一直把他當作單純可愛的孩子,卻忘了他也會成長,也會擁有自己的想法。翡楓那平淡的眼眸中劃過絲無奈的神情。

“其實,翡楓不光有我們幫助哦,還有一個人你沒看見呢!”落愁眼見氣氛有些個壓抑,便對著蕙染笑道。

“那能算人麼……”若虛在一旁咕噥。

“這個……先不管他算不算人,至少也算是個強者吧。”落愁笑言。

“哦?在哪呢?我怎麼沒看見?”知道了落愁的心意,蕙染也扯出抹笑容地說。

“在翡楓的身體裏呢。”

“……”蕙染愣愣地盯著翡楓看了半晌,沒明白過來。

翡楓搖搖頭,抿了口冰紅酒後,淡淡地說道:“他是在我的身體裏。不過現在他正在沉睡,至於什麼時候醒來,就不知道了。”

“沉睡?”蕙染仍是一頭霧水。

是啊,沉睡。當時,翡楓決定讓夏然進入自己的身體之內,畢竟夏然和夏漠本就在同一個身體中的,這樣,在加強了夏然功力的同時,也加強了翡楓的功力。況且這麼多人在紅,也就翡楓能夠治得了夏然。由於兩者需要一個磨合期,所以在夏然進入翡楓的身體後,他便開始陷入沉睡,直到兩者真正的可以在一個身體內生存時,他才會醒過來。

“嗬嗬,一言難盡。讓落愁告訴你經過吧。我有事,需要離開一下。”翡楓微微一笑,起身往外走。

“是不是驚夢有消息了?”若虛一愣,打開窗對著他問道。翡楓點點頭,瞬間就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

離春月鎮不遠,有一處荒涼的廢墟,廢墟旁雜草叢生,荒蕪人跡。特別是在夜晚,這裏時常會出現鬼聲,故春月鎮的人把這裏稱之為“鬼城”,是野鬼聚集的地方。但其實,稍有膽量的人來看下就會明白,那鬼聲隻是風吹過廢墟所發出的聲音。可是有膽量的人並不多,至少到現在為止還未出現過。所以這裏,是絕對談話的好地方。

翡楓撫mo著一根殘缺破碎的石柱,石柱上那細膩豪華的刻文栩栩如生,真仿若一隻翹首的鳳凰,似乎在頃刻間,就會飛離石柱,翱翔於天空之中。風吹起翡楓的衣袂“呼呼”作響,束發的綢帶也在此刻斷裂,隨著風飄向遠方。銀色的長發披散開來,輕輕地舞動著身軀,合著那銀色的眼眸一同望向那遙遠的彼方。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在欣賞那遠方的景色,還是在回憶過往的種種,隻是那孤單的身影,訴說著無限的寂寥。那淡淡如同煙霧般輕渺的哀愁,此刻同天上那清透的雲朵一起,充斥著整片天地。

“二皇子。”冷冷的聲音自背後響起,打破那幅如畫般的景色。不知何時,一名身穿黑色衣衫的少女站在了翡楓的身後。她有著瓜子臉,掩藏殺氣後的晶藍雙眸充滿著淡淡地傷感,長長的淡藍色頭發被包在黑色的頭巾中,不施粉黛的臉柔美無比。很難相信眼前這名散發著些許哀傷的柔弱女子,就是那可在談笑間殺人的影子護衛——驚夢。

聽到她的呼喚,翡楓並未轉身,仍舊看著前方,淡淡地說道:

“你瘦了。”

驚夢一震,垂下眼眸後露出抹淡淡地笑容:“二皇子也瘦了不少。今日驚夢把二皇子喚到這來,是有件事需要告訴二皇子,也受人所托,要轉交給二皇子一件東西。”

“恩?”

“麟冉叛變了。柔莞少主也接受了巫刹的求婚。翡榆皇子和巫刹少爺的婚禮將在近日舉行。柔莞少主在接受前差遣她的婢女香蘊帶句話給柔裳小姐。但在路途之中,香蘊遭歹人的襲擊,我到時已隻剩一口氣。所以她托我轉告柔裳小姐,柔莞少主說以後的路就由不得她了。”驚夢一一說道。

“是麼,我會告訴柔裳的。至於麟冉,你可知道緣由?”

“恕驚夢無能,至今仍未查明。”

“算了。由他去把。以後,總有機會知道的。”翡楓輕輕一歎,說道。

聽後,驚夢從身上取出一封信,道:“這是洛克給二皇子的信。驚夢未曾拆開看過,故不知具體內容。”

翡楓衣袖輕微一動,信已從驚夢的手上轉移到了他的手上。過了一盞燈的時間後,翡楓抬頭,喃喃道:“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出自《妾薄命》)心情千萬端,悲來卻難說。(出自《古怨別》)洛克,你仍是不打算棄麼?”

“二皇子……”看著他的背影,聽著他那近似無聲的低喃,驚夢身上那股哀傷的氣息更為濃厚。

“驚夢,我曾經在想,如果我不是身在帝王之家,也就不會遇見燮芒,不會讓翡櫻一心隻放在我身上,更不會……”他頓了一頓,“驚夢,在你眼中的我,是個什麼樣子呢?”

“冷靜,淡然,或許淡漠更為適合一點。似乎世上沒有什麼事能夠引起二皇子的注意,更沒有什麼事能夠使二皇子傷心。二皇子把所有人的好意、關心都拒絕在心房之外,不讓任何人靠近。讓人感覺明明就在眼前,卻無論如何也抓不住,仿佛一陣風吹過就會消失一般。二皇子完美冷漠地……近乎於聖人。讓人崇拜,卻又讓人受傷……”驚夢澀澀一笑,說道。

“是麼……完美冷漠地近乎聖人。可是,我卻最不願成為聖人嗬。我不是石頭,並非不懂得別人對我的好。但是,如果沒有我的話,他們會更加幸福吧。沒有我,翡櫻不會去傷害洛克;沒有我,巫刹也不會企圖拿柔莞來威脅柔裳;沒有我,同伴們不會鬧到兵戎相接的地步;沒有我,也許就沒有那麼多的悲傷存在……況且,我並不願意擔當什麼聖者,我隻想與弟弟一同,在玄寰山中平靜地生存下去。但為什麼,連這份願望都不讓我實現。人人都把我當作救世主,人人都把我當神坻一樣供著,人人都希望我能夠救他們,能夠為他們排憂解難,能夠為他們創造什麼……可是,我不是神啊。我隻是一個自私懶散的人嗬。我淡漠,是因為我不想為了這世上眾多無聊的事而浪費時間;我冷靜,是因為慌亂並不能解決事情,我隻是逼自己冷靜而已,久了,冷靜就隻是一種習慣嗬。為什麼所有人都認定我的才能,卻不知道我究竟在想些什麼呢……曾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我不是後羿,所以我不拿弓與箭。而我也不是‘聖者’,更不是神嗬……”天漸漸暗了下來,月亮代替著太陽,高高懸掛於天空之中。似乎感受到翡楓那低沉的氣息,今日的月亮黯然無光,彎彎細細的如同女子淡掃的娥眉,無限惆悵又有著無限嫵媚。稀疏的星子在暗空中閃爍,淡淡地雲氣仿若煙塵般縹緲。翡楓專注地看著彎月,輕輕地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嫦娥,你是否在悔恨當初所做的一切呢?拋棄丈夫後羿,獨自登上仙位,值得麼……獨自在廣寒宮,隻有玉兔作陪的你,是否一直感到寂寞呢……”

驚夢複雜地看著眼前這名她以生命所追隨的人,心不由自主地輕顫了起來。他真的是如此淡漠,如此無情麼?不,他隻是習慣把情放在心底而已。即使他再不滿,即使他再厭煩,他仍是以溫文的態度對待著可能有求於他的任何一個人;對待那些把所有希望,所有責任加注於他身上的人;對待那些因為某些原因而恨他的人……而且,他即使再討厭這些個束縛著他的責任,他仍是擔了下來,從不曾有過抱怨。在他的身邊那麼多年,她至今才知道……原來他也會怨也會無奈也會迷茫,原來他也隻是一個平凡的——人。在她二十年的生命裏,她第一次感受到,他不是萬能的。他,不是神。所以他也有著七情六欲,所以他也有著如常人般的無奈,所以,他也有著自我厭惡的感覺,所以,他的內心也有著那抹黑暗的顏色。隻是他從不展露在別人眼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