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偷偷下山並被慕瑜天親自捉回來的消息,午飯之前已經傳遍了玄宗門上下。
大致的版本就是初九貪玩私自下山,被慕瑜天及時發現,在釀成大錯之前把她揪了回來。
血魅和雲煥的事情隻字未提。
於是先是一鶴師叔前來表達了“師侄你真厲害”“下次可要計劃周詳,萬不可衝動行事,被你師傅抓住把柄”的鼓勵,外加在聽說她被罰靜修半年的情況後,慷慨地送了她兩大壇美酒,讓她凡事不要憋在心裏,鬱悶了就要學會借酒消愁。
“可是師叔,我不飲酒。”開什麼玩笑,她長這麼大連酒是什麼味道都沒聞過,而且想到平時一鶴師叔醉醺醺的樣子,就更是對這東西敬而遠之了。
雖是這麼想的,可初九的語氣也還是不由自主的軟了下來。這次可多得有一鶴師叔平時閑著無聊寫給她的幾張符咒,不然她就算不想喝酒也不得不喝了,喝祭酒。
“個中好處,你自然慢慢就會明白了。”一鶴也不再勸,隻是故作深奧的留下這句話就走人了。
殊不知這可正好把住了初九的脈門,這個年紀的她,思路和行為最是古靈精怪讓人摸不清頭腦。要是有人義正言辭的讓她做這做那,她反抗還來不及呢;可要是有人拋下一句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話給她,她的心就會像被貓爪兒撓似的,就是忍不住的去嚐試。
也正是因為一鶴當初的這句話,日後的初九才成為人人聞風喪膽、避之不及的酒娘子,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接著是在她百無聊賴的將覓雲宗二層書架快毆打還原成零件的時候,正月師兄帶著她換洗的衣物來了。
“你這是在做什麼。”看著初九有些狼狽的模樣和絲毫不停歇的動作,正月哭笑不得地問。
許是因為被勒令靜修的原因,初九隻著了一身素白的麻製勁裝,袖口用同色的綢帶細細地纏了幾圈,半長的頭發淩亂地披散在腦後,細看白嫩的肌膚上還是遍布了不少的細小傷痕,一雙眼也是紅彤彤的微睜著。
而在那個標識著“民俗”兩字的四層梨木雕花書架側麵,一張歪歪扭扭、皺皺巴巴的人麵畫被貼在上麵,始作俑者邊嘟囔著“臭師傅”“混蛋”“死鬼”之類的字眼,邊手腳並用的對書架施展此生所學的全部拳腳功夫。
“初九,‘死鬼’二字不是這麼用的。”還是忍不住開口製止小屁孩大逆不道的行為以及措辭。
要知道初九此時最聽不得的就是教訓,才被慕瑜天耳提麵命了一炷香的時間,現在又聽到正月居然在教她怎麼說話,心中一道無名火立馬升騰起來,馬上停下了手腳的動作,順手就拾起無辜的《仙瀛嫁娶規範》向來人用力扔去。
眼疾手快的接住那本快要飛散架的古籍,正月強迫自己忍住了差點脫口而出的“這本絕版古籍得來不易,你怎可如此輕率”的話語,將它和衣物一並在一旁的軟榻輕輕放下。
再細細地將一邊生悶氣的初九上下打量了活活有半頓飯的時間,這才又開口:“師傅也是為你好,你這性子,是該磨磨。”
“哼。”連正月都幫那個大魔頭,她以後都不要理他了。
卻不知道看著初九明明很委屈卻硬裝出賭氣的樣子,此時正月的心都快化了。
他這個師妹啊,從前那麼小小皺皺的一隻,明明覺得昨日他還在親手抱著她喂她米湯稀粥,還在手把手的教她穿衣識字,今日她卻已經有本事鬧得他們師徒兩個不得安生了。
可就算是那不安分的本事,在他眼裏看來都跟開了一朵花似的。
見初九還是一副不理人的樣子,他也就隻有使出絕招了:“那個少年我把他安置在沒雲海修養了,師叔和師弟們都不知道此事。”
早一些他趕去師傅指給他的地點,甫看見那個男娃的時候,還以為師傅是讓他給人收屍呢。那副模樣比剛剛被拎回山門的初九還要悲慘不知幾十倍,頭發糾結成一塊一塊的,兩隻眼下麵青暗得不行,嘴唇也沒有絲毫血色,渾身上下還布滿了各種深可見骨的傷痕,但最駭人的還是他空蕩的胸口,那缺失的一根肋骨處仿佛還呼呼的透著風。
也幸虧初九遇到他的時候是晚上,不然在日光的照耀下,她還不被那樣子嚇脫一層皮。
而這時的正月修為也不比當年,剛和那少年打了一個照麵,他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不論是初九昨晚的遭遇,還是這個男娃的來曆。
他師傅又不是菩薩轉世,往日這山道往生了那麼多人也沒見他動一根小指頭,沒想到這次因為初九的哀求居然會這麼慈悲來救一個看起來最多十四五歲的重傷少年,光是想想都奇怪。但既然師傅已決定讓他偷偷把少年帶回門內,他也沒必要自己在那想東想西的,因此將那少年一路隱晦地拖拽回玄宗門,好在那少年也是個硬骨頭,一聲不吭的任他折騰。
看著少年身上新添的那些磕碰傷口,正月還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道:“真不好意思,用禦風訣雖然快些,但不便隱藏身形,隻能出此下策。”
那少年也是一副不屬於那個年紀的冷靜,回了兩個字:“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