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1 / 2)

淩序也不知自己漂浮去了何處,隻覺得自己身輕如燕,好似漂浮在這世間的一株薄草,被風一吹便晃得沒有了人形。

他漸漸地恢複了幾分意識,發覺自己如今所處的大雍朝與他知曉的那個有些不同。

淩序如今立在京城東街之上,身邊正走過些腳步匆匆的平民百姓,不論他如何張牙舞爪的說話,那些百姓們都未曾停下來瞧他一眼。

可他今日分明是大婚後與新婦在行洞房花燭之事,怎得一醒來就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淩序想不明白此事,便隻得循著記憶走去雲南王府,往日裏金光澄澄的紅漆木大門此刻卻布滿了蜘蛛網。

他正納悶著門房上的小廝怎麼輕慢得連門也不擦,正欲推開那紅漆木大門,卻發覺自己怎麼也使不上力來。

莫非他成了孤魂野鬼?

淩序正心慌意亂的時候,那緊緊閉闔的紅漆木大門卻被人從外頭推了開來,卻是兩個賊眉鼠眼的男子抱著包袱逃了出來。

淩序冷眼瞥過去,見他二人一臉的猥瑣和喜色,便知這兩人是在行偷盜之事。

好大的膽子,竟偷到了雲南王府身上!

他立時便要上前去逮住這兩個賊人,可探到他們胳膊上的手卻虛虛實實地穿過了那兩人的身軀,著實把淩序唬了一跳。

如今他是再明白不過了,他當真不是這世道上的“人”。

一時他心裏悲怮不已,卻聽得那兩個賊人笑道:“沒想到雲南王府

被抄了家後,竟還有這麼多器具未曾被拿走,倒讓你我撿了個便宜。”

另一賊人也笑:“是了,咱們快些離去吧,讓人看見總是不好。”

隻餘留在原地的淩序瞪大了眸子,卻是一身的無措,心肝膽肺皆揉在了一塊兒,絲絲縷縷的寒意漫至心口,迫得他一時連氣也喘不上來。

雲南王府被滿門抄斬?為何?他莫非是也死了,如今留著一縷魂魄回到了這世間?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心內又怮痛的厲害,便幹脆坐在了雲南王府門前的石階上,任憑春去夏來,秋走冬來都不曾挪動一下身子。

他坐了不知多久,忽而一日身前走來了一雙素皮單靴,往上緩緩瞧去,卻是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龐。

那人隻著一身粗布所織的長衫,身形無比清濯消瘦,纖弱的仿佛一陣刮來的風就能將他吹倒了一般,哪兒有淩序英武剛強的健壯體魄?

可眼前之人雖無比瘦弱,那雙臉龐上卻湧起些堅韌之色,璨若曜石的眸子正落在雲南王府的牌匾之上,漾過幾分隱忍、幾分怮痛。

良久,那人便斂下了眸子,輕聲笑了一回,眸中有淚花掠過,他便提腳離去,往京城的一處偏僻宅子裏走去。

淩序已是神魂皆蕩,失魂落魄地跟在那人身後,便去了京城一處偏僻巷子裏,抬頭一瞧,那宅子名為沈宅。

那沈宅不過兩進之大,且屋舍殘破狹小無比,處處卻透著窮酸頹廢之氣。

淩序自小便是堆在錦衣玉食裏長大的天之驕子,雖不是個好奢靡的紈絝子弟,卻也對衣食住行很有幾分挑剔。

而眼前的那個清瘦公子分明就是他自己,隻是雲南王府滿門抄斬,為何獨獨他一人活了下來?隱姓埋名的活在了這沈府?

還有他自己,莫非真是孤魂野鬼不成?

淩序心裏滿腔疑惑,還是跟著那人走進了沈府,一進屋,卻見奶娘曾氏正佝僂著背坐在木凳上,對那人說:“序哥兒回來了。”

那人隻笑著上前攙扶了曾氏,將她扶到了隔間,仔細服侍她入睡後,方才說:“奶娘往後還是叫我清端的好,省的隔牆有耳。”

曾氏忙點頭,歎道:“奶娘老了,便有些拎不清了。”

沈清端卻捏了捏曾氏的手,替她掖了掖被角,說:“奶娘如何就拎不清了?若沒有奶娘,我早死了八百回了。”

淩序在旁聽了一陣,漆眸中便滾過些熱燙的淚意。

此刻聽著他的奶娘與那個叫沈清端的人絮絮叨叨地說話,他心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雲南王府被滿門抄斬,爹爹和娘親定是想了法子將他保下,其間奶娘必是出了不少力。

“那狗皇帝覬覦母親美色,又忌憚父王忠君報國,受百姓愛戴。以莫須有的罪名判了雲南王府謀逆,這筆仇和債,我定要讓他血債血償。”

沈清端說完這番話後,也不去看曾氏淚意漣漣的麵孔,隻徑直走到了書案旁,挑著燈寫下

了一封信箋。

淩序湊到他身後一瞧,卻見他這封信正是寫給蘇荷愫的父親蘇山。

蘇山如今是承恩公,蘇貴妃更是在沈清端的刻意安排下贏得了明偵帝的喜愛,蘇家如今當真擔得起一句當朝新貴。

淩序驚訝無比,卻是不知道為何“他”會在信上吩咐蘇山去討好四皇子黎王。那信上還寫了不少朝中的謀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