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之鋒關閉了通向伊甸園的大門,心無旁騖地奔向了高校的大門,而且瞄準了名校。這種殘缺心理不知傷了多少女孩子的心。
還說這一九六一年的暑假。
放暑假了,劍之鋒回到了海平。是帶著任務回來的。學校要求義務勞動二十天,而且必須是體力勞動,開學時要交證明,做不得假。劍之鋒十七歲,體力勞動,能做什麼?母親犯了愁。正在這時,父親回來了。
父親在鐵路上工作,調動頻繁,眼下在海泉車站當技術員,每月回家休息幾天。母親和他商量劍之鋒的事,他主張到北關生產大隊下菜地。
海平是縣級市,城外便是城市居民和公社社員雜居之地。劍之鋒家住北關神筆街五號院,隔著一片莊稼地的十號院便是一戶柳姓農民。
這家人很和善,老兩口,膝下一兒一女。兒子柳義堂,二十五六了,在北關生產大隊菜地當隊長,已經成家生子;女兒柳珊珊,虛歲也才十七,一九六0年初中畢業,沒考高中便到地裏幹活去了。
兩家人雖然隔了一片地,但卻是幾十年的老住戶,走得很近,也情投意合,所以劍之鋒的父親便主張讓兒子去投柳義堂,到他的菜地去勞動。
合計好了,晚上七八點鍾,天黑了下來,約摸人家吃過了飯,父親便領著劍之鋒來到柳家。
柳家的院子好大喲!少說也有兩畝多。門朝南開,與門相連是一排坐南朝北的大房,房前是一片空院,再往北是一片菜地,中間還有一口澆地的水井,轆轤和井繩齊備完好。劍之鋒小時候經常隨母親到這裏來。母親和柳家老母盤腿坐在炕上“倒古”,說那上輩子和上上輩子的故事,一聊一兩個鍾頭,柳珊珊就領劍之鋒到菜地裏玩。後來,劍之鋒長大了,不再追隨母親,來的也就少多了。
柳家是一戶老菜農,解放前就以種菜為生。解放了,土地入了合作社,可這院子裏的地卻是入不得的,無論它有多大,畢竟是院子,不屬生產資料。在這饑荒之年,這院子的價值可就大了去了,種上菜蔬,一家人就可以不挨餓,比城市居民不知道要強多少倍。
大門敞著,父親領劍之鋒進去的時候,柳家剛吃完晚飯,在院子裏的矮桌旁聊天,一盞不太明亮的電燈吊在房簷下。
看見有人進來,柳家大小都站了起來,連忙讓座。
一看是劍之鋒的父親,柳家老父趕忙讓老伴去盛飯,“雲鵬,隨便吃上一碗吧!”他肯切地說。
“雲鵬”是劍之鋒父親的名字;讓客人吃飯,是當時的最高禮遇。
“不了,已經吃過了。”劍之鋒的父親說。
“哪就坐這兒。”柳家老父指了指身邊的矮凳。
這時候,柳珊珊連蹦帶跳地飄到劍之鋒麵前,拉了一下劍之鋒的衣服,歪著頭嬌嗔地說:“哎,大秀才!你有好幾年不登我家門了吧?”
“沒大沒小,連聲三哥都不叫!”劍之鋒開玩笑說。
“那好,以後我就叫你‘三哥’了,你可別不好意思。三哥——”
“唉——”劍之鋒答應著。
全院人都笑了。
柳珊珊比劍之鋒小半年,可是論起稱呼來,還真有些糾纏不清。
柳母三十生下柳義堂,又過了八九年才又有了柳珊珊,這樣算下來,現今已經五十五六了。劍母與柳母話語綿綿,並不是因為年齡相近,而是因為說話投緣。要是論起歲數來,可就差了十多歲,現今才剛四十五。雖然差了十多歲,還應該說是同一輩,可按照上上輩相互的稱呼傳下來,劍母一直稱柳母為“嬸子”,所以柳義堂和柳珊珊順此而下,稱劍母為“大嫂”。劍之鋒小時候稱柳義堂為“叔叔”,可從來沒有稱柳珊珊為“姑姑”,而總是“珊珊”、“珊珊”,直呼其名。那柳珊珊呢?則稱劍之鋒為“老三”,因為劍之鋒排行第三。劍之鋒考上了高中,柳珊珊便賜給了他一個雅號,稱其為“大秀才”。
這次見麵,柳珊珊的收獲最大,她可以稱劍之鋒為“三哥”了。那可是劍之鋒的堂弟、堂妹才可以使用的稱呼。柳珊珊豔羨已久,今日得到了,心中大樂。
聽到柳珊珊叫劍之鋒“三哥”,最高興的,大概還得算是柳母了。小之鋒從小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奶奶”、“奶奶”地叫,叫了多少年,讓她打心眼裏喜愛,更何況他還與珊珊年齡相仿呢!
到菜地勞動的事,開口就成,那還用說!第二天劍之鋒和他堂妹劍芝瑛、堂弟劍之銳一起隨著柳珊珊去了菜地。堂妹、堂弟和劍之鋒在一個學校讀書,領有一樣的任務。
柳珊珊所在的生產小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二十多人。組長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壯年人。別看他老板著麵孔,一副當領導的樣子,可在珊珊麵前卻服服帖帖。
在這裏,珊珊是公主。不隻因為她是隊長的妹妹,更因為她水靈,機敏,說話、幹活、待人、處事都帶著靈氣。再加上,不知道是何方神仙在她那紅潤的圓圓的小臉上畫出的一雙透著笑意的大眼睛和永帶笑意的小嘴兒,配上那不斷發出的脆脆的笑聲,人們就不能不心甘情願地寵著她。這一點,劍之鋒隻用了兩天時間就看出來了,心裏說:“這小丫頭,幾年沒注意,竟出落成了一個人見人愛的小機靈!”
劍家兄妹一行三人,隨著珊珊來到了海平市郊區公社北關生產大隊菜地生產隊的第六生產小組。這裏有一間大大的長長的土坯房,房子外麵搭著一個長長的高高的防雨大棚,四周是一望無邊的菜地,六組的社員們正聚集在這裏。
“趙大爺,來了三個海原鐵中的學生,要在這裏參加義務勞動,從今天算起,幹二十天活,我哥讓你安排一下。”珊珊向組長說。
“來幹活?好啊!歡迎!歡迎!珊珊,那就跟著你吧。幹多幹少沒關係,注意安全。”組長說。
前幾天是捆黃瓜蔓。把馬蓮泡濕,當繩子用,將伸長了的黃瓜蔓捆在架子上。如何挽套,如何拉緊,捆黃瓜蔓的什麼部位,鬆緊程度怎麼掌握,都是珊珊指導的。
活不累,可需要技巧,一幫小姑娘得心應手,總是跑在前麵,劍家三兄妹沒幹過農活,玩不靈,不一會功夫便落在別人後麵。要是平時,跑在最前麵的當然是珊珊,可今天她總是前前後後來回跑,關照三個學生,幫他們處理不到位的活計。
第二天,局麵發生了變化,劍家三兄妹好像快了起來,總能和前麵的幾位並列前進。兩個老農私下議論開了:“看人家幾個學生,就是靈,一天工夫就練出來了。”
不過他們隻說對了一半。之所以快,還有其他原因?其中的秘密隻有少數幾個人知道。
黃瓜架南北為行,東西為列。一畦一架,三十多米長;一行三架,總長九十多米。一架黃瓜,兩麵作業;三架黃瓜,六個作業麵。可這劍之鋒一行黃瓜架隻做了五個工作麵便完工了,因為第六個已經有人做過了。誰做的?他知道,那是柳珊珊。在他做到第四個工作麵的時候柳珊珊出現在他的第六個工作麵上,別人不在這一行,看不見,可他看見了。
劍之鋒做完一行後,就去幫他妹妹。
“三哥,你怎麼這麼快?”劍芝瑛奇怪地問。
“珊珊做了一段。”劍之鋒回答說。
劍芝瑛抬頭衝三哥笑笑,沒說什麼,繼續低頭幹她的活。
兄妹倆做完了,就去幫劍之銳。
三個人做完了,那些快手姑娘們也就趕了上來。
第一行這樣,第二行這樣,第三行還是這樣。於是那些快手姑娘都奇怪起來,以為這些學生還真行。
不過,兩天下來秘密就被揭開了,珊珊對劍之鋒的關照大家都看在了眼裏。珊珊並不回避,對劍之鋒“三哥”、“三哥”地叫著,幹起活來總在劍之鋒身前身後轉。
第五天摘西紅柿,別人都是兩個姑娘共用一個籃子,珊珊卻要和劍之鋒共用一個。當然這也合情合理,因為組長把三個學生交給了她,她得負起責任。可是劍芝瑛呢?是與另一個姑娘共用一個;劍之銳呢?是與一個叫鐵蛋兒的小夥子共用一個。對這兩個學生的責任,珊珊沒有辦法再盡了,因為她沒有分身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