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鏡子(1 / 1)

教授應邀到一所大學講學,不料,他的車被攔在了南門外,原因是無法出示通行證。攔他的是一名保安,個頭很高,五官也黑,站在門外像尊鐵塔。

教授還是有涵養的,賠著笑臉說:“對不起,下次再來講學一定提前辦好通行證。”

保安隻是淡淡掃視教授一眼,並未有放行的意思。教授忍了忍,再衝他點頭說:“小同誌,講學時間就快到了。”

保安麵無表情:“這跟我沒關係,您必須出示通行證。所有進入校園的機動車輛,必須出示保衛處核發的車證。”

教授的臉色變了,因為此時已有學生在圍觀。他把自己肥胖的身體從駕駛座上挪出來,重重地關上車門。此時陽光照耀在他謝頂的頭上,看上去帶著幾分滑稽。可他分明管不得儀表了,動作迅速地從皮包裏拿出一款高端手機,惡狠狠地撥出一串號碼。可惜他聽到的是忙音,試了幾次都是忙音。教授有些氣急敗壞,開始轉圈踱步。然後,在又一次的失敗中突然把手指向了保安:“你——你以為這裏是中南海嗎?我是來講學的知道嗎?是應邀來講學的!”

教授憤怒地一聲高過一聲,保安依舊巋然不動:“對不起,我隻是在執行學校的規定。我在盡一名保安的職責!”

教授的臉開始漲紅:“規定,規定是人製定的知道不知道?規定沒要求你一定要不近人情,你要學會不同的事不同對待,別一根腸子通到底!”

在中午的驕陽裏教授是那樣沮喪,他的血液流動明顯不通暢了。他上下打量那名保安,又轉到他的身後瞅了瞅:“保安就應該把學校像碉堡一樣保衛起來嗎?保安就應該刻板僵硬,不懂得變通嗎?”教授明顯拿出教訓子女的語氣。

那名保安依然不理教授的指責,這讓教授憤然依舊:“大學是開放的知道嗎?沒有圍牆的大學才是真正的大學知道嗎?”

這時的保安居然微微笑了一下:“道理我說不過您,也希望您別為難我,學校的規定我不能破壞,不然我會受處分……實在對不起!”保安的話讓教授打了個愣怔,認真地看看他,還想說點什麼,終是放棄了。

教授想過步行進校,不再與保安較真。可是周圍有那麼多張看熱鬧的臉!說不定,他們中的一些人就是要聽他講課的,屆時,他會尷尬窘促。真是應了那句“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的老話啊!

教授隻好接著撥電話。好在這次終於通了,那邊的領導聽說情況萬分驚訝,告知教授馬上派學生到南門接他,並且不住地賠不是。

教授的心情好了一點,也不知怎麼,一種優越感慢慢襲上心頭。教授看了看保安說:“你很盡責。如果你為人處世的經驗再豐富一些就好了。”見保安站在那兒沒什麼反應,又踱起了步,“你不知道,也怪我剛才沒和你說,你們張校長是我的老同學,這次講學就是他邀請我來的。當然,憑我們多年的關係,這次講學我分文不取。我完全是衝你們學校的牌子來的,這個你不知道,你當然不會知道……”

保安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神態,就在這時,兩個學生氣喘籲籲地跑來了,一個急忙向教授道歉,另一個則拉過保安耳語起來。教授的臉上見了笑,可幾秒鍾後又定格了,他看見保安依然對那名學生搖頭。保安甚至再次理直氣壯地說:“沒有通行證,誰打招呼也不行!”那個學生的臉氣白了,手指保安卻說不出話來。

看熱鬧的學生竊竊私語,表情曖昧。

教授把手撫在胸口上,好一陣才讓自己平複下來,說:

“把你的規定拿來我學學可以吧?”那個學生搶著說:“教授你別理他!”保安卻轉身進了內室,拿出一份塑封的《機動車進出校園管理辦法》。教授接過定定地看著,搖頭再搖頭,然後攔住意欲再給領導打電話的學生,同意步行進校園。

那兩個學生狠狠地瞪保安,保安似乎沒覺自己有什麼錯,讓人把教授的車推到另一側,站回到門崗上。

這個下午似乎注定是不平靜的,直至走進教室很長時間,麵對台下黑壓壓的學生,教授還是進入不了狀態。後來,他決定來個題外話,就講他剛才遇到的事。他講了他的尷尬,講了他的困惑。台下的議論聲很嘈雜,這讓教授更窘迫,好一會兒教室裏才安靜下來。

教授感覺這是講得最差的一堂課。

教授的車被人弄進了校園,在老同學的道歉聲中教授把車發動了起來。經過南門時教授朝崗樓上望了一眼。午後的陽光中,那名保安依然站得筆挺,隻是教授注意到,那張黑紫的臉上似有流過淚的痕跡。教授想說點什麼,末了,歎口氣,一踩油門,把車開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