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沒黑透前,大鵬駕駛的奧迪終於開進村子,停在了自家門前,妻子兒子女兒一麵喊著腰痛,一麵齜牙咧嘴狀走下車子拿東西。
爹幹瘦的身影早就立在了院子當中,也不上前接東西,隻是斜眯著眼看大鵬,陰陽怪氣地蹦出一句:“趙大局長回來了?”
孫子駒兒率先叫了聲爺爺,拎著一網兜營養品衝進院子,這一聲喊,立馬就把爹的臉喊得開了花。爹一麵急忙應著,一麵趨前接應孫子,然後又去拉隨後打招呼的孫女甜蜜,卻扔下大鵬兩口子不管。大鵬歎口氣,和妻子對望一眼,無奈何地跟進屋。
娘一麵把手在前衣襟上抹擦,一麵含著笑接過兩人手裏的東西,他們這才發現桌上早備齊了飯菜。大鵬有些內疚,給妻子使了個眼色,說著路遠不好走之類的話安慰爹和娘。爹大度地揮揮手讓一家人坐下吃飯。爹說:“今年八月十五總算團圓了!”大鵬還想解釋單位忙脫不開身,爹又揮手打住了他的話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其實,我們想的是駒兒和甜蜜。”大鵬無話了,隻好賠罪似的和爹喝酒。
爹連幹三杯,然後夾起一塊紅燒肉,遞到駒兒的碗裏,“俺大孫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快補補!”接著,又挾了塊魚給甜蜜,“俺孫女快吃,補腦子!”駒兒一副遲疑的神色,一直沒動筷。爹詫異了,“怎麼,不愛吃?”駒兒搖搖肥胖的頭:“爺爺,這裏麵不會有……瘦肉精吧?”爹幾乎笑噴了:
“爺的乖乖,敢情你也知道瘦肉精這玩意兒?”駒兒認真地點頭:“當然知道了,電視上播過,我們老師也講過,說是吃多了致癌!”
大鵬用手輕撫駒兒的頭:“別在爺爺麵前胡說,沒影的事兒!”
爹認真地看定駒兒:“這是村東頭你五爺爺家養的豬,我親眼看著宰殺的,絕對沒問題!”
駒兒似乎放心了,可甜蜜也是欲語還休的樣兒:“爺爺,那這魚……不會是吃了避孕藥的那種魚吧?”全家人都愣怔了,大鵬氣急敗壞:“你聽誰說的?”甜蜜滿臉委屈:“電視上天天說嘛,你和媽媽也說過……”
爹又嘿嘿笑起來:“嗯,我孫女兒也長大了,知道什麼魚不能吃了。不過,我告訴你,這是隔壁你二爺爺家池塘裏養的魚,沒吃什麼……避孕藥!”全家人再次笑起來。大鵬讓兩個孩子多吃少說。
爹和娘滿意地看著他們吃……駒兒拎起一隻大蝦,猶豫片刻,問爺爺:“那……這個也沒注水吧?”爹皺起了眉頭。大鵬拍了下駒兒腦袋:“好好吃你的飯,哪兒來這麼多的問題!”爹大度地一笑:“這蝦是養殖的,養殖的懂嗎?就是村裏有人自己下苗,自己照管著養大的。前後鄰裏住著,根本就不用注水糊弄人。”駒兒不再吭聲了,可他明顯吃東西加起了小心。
妻子吃著黃瓜喜不自禁:“這黃瓜真好吃,又脆又香又甜,不像我們在菜市場買的黃瓜,水嘰嘰的。”大鵬不滿地白妻子一眼:“你怎麼吃東西也神神叨叨的?這不是咱自己家種的嘛,哪能一個味道?”爹感慨地點點頭:“也不怪她,這些農家產的綠色食品,你們平時確實吃不到。既然好吃,你們今天就往飽裏撐!”爹的一番話把全家人又逗笑了。
駒兒遲疑半天,還是把筷子伸向豆芽:“爺爺……這個不會帶毒吧?”這回不待爹說話,大鵬先拍了桌子:“你怎麼搞的?你們老師沒教過你們食不言、寢不語嗎?吃個東西,你哪兒來的那麼多臭毛病!”爹還想解釋,可駒兒受不了這個委屈,大著嗓門哭開了,把大鵬氣恨得一個巴掌扇了過去。駒兒哭得更厲害了,妻子也不願意了,爹更是黑著臉。
酒席不歡而散,爹走出門,坐在了院子裏,大鵬隨後跟了出去。
“趙局長,你官做大了,脾氣也大了是不是?會耍威風了是不是?”爹興師問罪。大鵬一臉苦相:“爹,不是……”爹擺手打斷他:“你說城裏有什麼好?這不敢吃那不敢碰的,也難怪孩子們疑神疑鬼了!”想著爹說得在理,大鵬不吭聲了,隻默默呼吸著空氣。
夜晚中的村莊,風兒陣陣吹,帶著槐花的清香,大鵬貪婪地張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