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色已經全部黑了下來。左慕將那個麻袋裹在了他的身上,趁著守門的兵士們正在打瞌睡時,蒙混過關了。但走進城裏,她卻犯了難。她將人帶回去是小,萬一這個人在半道上死掉了呢?
她想了想,有些踟躇的站在了一家醫館附近。她渾身上下,隻有一個銅板,就這點兒錢怎麼可能求大夫給人看病?皺著眉,她看向身邊這個不知是死是活的男童身上,手指在他的衣袍上摸索了一會兒。他在那個富貴宅子待了這麼久,身上也應該有點兒什麼賞賜吧?
摸遍了全身,終於在左慕即將放棄的時候,在男童的頸子上摸到了什麼東西。她解下來一看,原來是一隻墨藍色的荷包,毫不出眾看起來普通極了。但是,這荷包卻分量十足。她打開上麵的束帶看看,不由驚呼:“好多錢。”
這裏麵竟然有一隻大大的銀錠子,左慕看了眼,足足有十兩。而在這荷包裏,還有一張薄薄的紙條。她展開來,細細看去。左慕是個聰慧的,這乞丐窩中的乞丐也有幾個識得字的,她便學了來。雖然認字不多,加上自己的猜測,也就將這張紙條的意思猜了個七七八八。原來這竟是一張賣身契,而賣身錢果真是十兩。
“嘖嘖,真大方,真值錢啊!”想她賣給人家的時候,娘親和那人苦苦商量,最終才得了五百文,但也娘親高興壞了。如今和人家一筆,她這賣身錢簡直是廉價的可以,讓她都有些臉紅了。
十兩的銀錠子,擱在手心裏沉甸甸的。左慕倏然將銀子抓緊,隱在黑暗中的眼眸看出任何情緒。大約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很久,也許隻是幾個眨眼的時間裏,但左慕卻覺得過得好久好漫長。她看了眼麵上滿是血汙的男童,皺了皺鼻子道:“算你走運,遇上我了!”
作為一名乞丐,左慕曾充分見識過吃不飽肚子的可怕。很多小乞丐都會去偷人家的錢袋,僥幸沒有被發現算他走運,若是不巧的就算被打死,也不會有人站出來說一句話。左慕總是會去偷拿東西,但卻從來沒有打過人家身上錢財的主意。
也不知道賣掉她得到的那五百文被用在什麼地方,但她卻是一個銅板都沒見到過。她不清楚為什麼這賣身契和這十兩銀子都在他身上,但現在她隻想將這錢全部用在他身上。這十兩銀子本來就是不她該得的,雖然她是一名乞丐,十分可恥的活著,但也不會去動人家的救命錢。
左慕攥緊了手上的銀子,長長的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這十兩銀子可用到什麼時候,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挨過去,總之將他送到醫館並附上這十兩銀子,她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左慕一看就是乞丐的裝束,在加上身後還背著一個不知死活的孩子,這醫院的夥計立馬大聲嚷嚷著:“走開走開!咱們這裏可是不善堂!”
左慕並沒有因為這人的驅趕而生氣,若她今日站在那個位置,也會如此。在如今這個世道上活著是一件何其艱難的事情,若每個醫館都滿懷善心隨意救人,怕用不了多久這大大們就都會餓死的。左慕看著那夥計,說:“我有銀子,所以請你救救我弟弟。”
這夥計委實不是個大奸大惡之人,他口上雖嗬斥,但心中始終有些不舒服。此刻,聽到左慕說有銀子,麵上緊張一舒,便道:“那進來吧。”
因為是晚上了,醫館中的坐堂大夫隻有一人,是名大約六旬的老者。老人捋著自己長長的胡須,起身皺著眉看了男童一眼,道:“怎麼弄得這麼狼狽?”
左慕沒有回答,隻是一個勁兒說:“救救他!我真的有錢!”
老大夫歎了口氣:“唉~這世道啊!”像這麼大的孩子正是在家中享受寵愛的時候,怎的落得如此下場。他走過去,在男童鼻下一搭,確認他還有呼吸,又掀開他的眼皮看了看,診了脈後有些驚奇的說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受了這麼重的傷竟然還吊著一口氣,並別提則還是個年幼的孩子。
老大夫很快就開好了藥單,不確定的看著左慕說:“你真的有錢嗎?”
左慕點了點頭,問道:“他真的有救嗎?”
“自然是有救的,你把這藥每日給他服下,我這邊還有些外敷的膏藥,這人死不掉的!”老大夫微笑著看了她一眼,說道:“女娃子,可是個好姐姐啊!”
左慕微紅著臉,卻也並未否認。左慕的十兩銀子足以負擔藥費了,因為老大夫開得藥材本就不貴,尋常可見。因為見兩個孩子確實可憐,他連診金都沒有收,並對左慕說讓她無事時可以上山去尋找些補氣補血的藥材,平日裏在藥鋪中買來她可是負擔不起,倒不如自己上山采摘。左慕連連道謝,攥緊藥瓶,將一個個藥包拿好,才背著男童離開。
老大夫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又是一歎,這一聲歎息滿是淒涼和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