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一直硬朗的師傅在睡夢中過世。躺在床上安靜地閉著眼的老者就像睡著了一般，明明昨天還神采奕奕的和門口的棋師傅抬杠。
落子無悔。落子無悔。
蘇揚跪在床邊，隻一夜之間，就又是一個人了……
鄰裏街坊都趕過來幫著料理後事，一連幾天草堂不能開張，設靈堂，燒紙錢，招呼過來吊唁的街坊們，還有那個在棺木麵前站了許久，一聲未吭的老棋友。
忙的團團轉著。日裏沒有功夫傷心，到了晚上，睜眼閉眼都是空蕩蕩的月光照著空蕩蕩的房間，整夜整夜的難以成眠。
想什麼？蘇揚也不知道，一翻身，師父當年把自己撿回來的情景，師傅站在櫃台後麵教自己識草藥的情景就全部跳了出來，一齊出現的還有自己沒來得及追問的事情，反反複複，在自己腦海裏，轉個不停。最後眼睛開始酸澀的時候，居然記起那個坐在橋邊誆人的算卦的老頭子……
還有……
還有那個人的身影……
還有那句噴在耳邊的話……
蘇揚出門了。從前都是從裏麵掛鎖的門店今天把鎖掛在了外麵。過來拿藥的魚嬸很是納悶。
這個時節的天氣尤為多變，哪怕前一刻還是豔陽高照，不消一盞茶的工夫，從哪邊過來一陣黑壓壓的烏雲，豆大的雨點頃刻就會砸下來。
蘇揚一手撩著衣擺往山上走，模模糊糊的，還記得些什麼，往深處走，那個自己當初出現的地方。
雨水劈裏啪啦的打下來的時候他剛剛順著山路爬上山腰。腳底下的土地變得泥濘，腳步歪歪斜斜，踉踉蹌蹌。跌坐在地上的時候，身上那身月白色的衣衫上盡是斑斑駁駁……
嗬嗬。喜歡我？喜歡我又怎樣？喜歡我就可以跟我在一起嗎？
喜歡我我也一樣不是人類！
喜歡我也改變不了師傅因為而死的事實！
喜歡我又怎樣？我也喜歡你，那又怎樣……
早就應該知道！有哪一隻妖會忘了自己是妖的？有哪一隻妖會單純的以為自己是善良的，無害的？有哪一隻妖……是不傷人性命的……
臉上有什麼東西和著雨水砸在自己手上，冰涼的溫度讓他覺得厭惡……可是轉瞬，頭頂上的風雨就不複存在了。等他模糊的雙眼漸漸恢複視線那人的臉龐就完完整整的映在他的眼中。
衣衫上也盡是雨水，他手中撐著傘，順著他幹淨的手指往上看，卻是自己當日在鋪子裏流連在手的那一柄。
慕清把他整個人罩在傘下，他伸手抓住蘇揚的胳膊，微微用力就把他扯進懷裏。
“傻子，出門不帶傘！這一路回去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是想病了讓我著急麼？”
柔聲細語，他壓低著聲音，環著他的手用盡了力氣，給了他全部的溫暖。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的淚水像是城中那口古井，在某一日噴薄而出。他的手環上慕清的腰身。
慕清，其實你，知道的吧……